第25章 心思縝密
銀樓主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心緒:“聽你方才所說,刺客可能混入參加秋獵之人的仆從之中,或者幕後主使親臨現場,這調查的範圍可就大了。沈統領有權調查禁軍,卻無權過問大人們的仆從,這方麵還是得我們來,可能需要你的參與。”
這倒是,玉小霜頷首道:“我們要務必小心,不能打草驚蛇。”
銀樓主點頭應是,繼續道:“而陳彥和所謂的獵麝獻香之舉卻有作偽,雄麝狡詐成性,哪裏是那麽好捉的,麝香難得,否則市麵上也不會價值千金。上個月,陳彥和差事上出了大差錯,又以權謀私,被上司察覺,正在細細探查,若查到他頭上,輕則丟了差事,重則小命不保,讓他寢食難安,他身邊的賈副將有心為他分憂,卻苦無良策。
巧的是日前賈副將為他生病的娘親抓藥時,那家藥鋪掌櫃恰好在跟夥計說麝香珍貴,連宮中貴人也趨之若鶩。賈副將心思活絡,便向陳彥和進言,他便起了借獻香討聖上歡心,日後好開脫的心思。這陳彥和事先在林中守了幾天幾夜獵得了雄麝,卻沒得到香囊,又托人花大價錢購得上好的麝香,才有今日這一出。”
玉小霜聽銀樓主說到此處,忍不住嘖嘖稱讚兩聲:“孔方樓真是神通廣大,白日的事,晚上便能查出如此準確詳盡的消息了。”
銀樓主聽出她話裏有話,也不惱,解釋道:“要說這事,也是巧合,賈副將向陳都尉進言之時,正是在孔方樓用膳之際,小二們聽到消息報過來,我便讓人留意了他的舉動。
孔方樓成立的初衷,是為了維持朝堂的穩定,我們不會主動去監控每一位官員,除非有皇命。而每日進出孔方樓的官員眾多,他們有意無意聊的內容,小二會收集起來,一一報到我這,我會根據具體情況,決定是否跟進深挖。
陳彥和做的是掩蓋自己差錯,避免責罰之舉,終究會事發,到時便需要證據,我自然要提前準備好,以免有人需要時,證據已被掩蓋毀了去。卻沒想到,他們是在秋獵之事上,被人無聲無息的利用了。”
這倒是可以理解,否則日夜監控所有官員,也太恐怖了些。
玉小霜的注意力回到案子上:“這布局之人確實心思縝密,了解事態發展,掌控人心,隻需輕輕推波助瀾,事情就按照他期望的方向演變。那些人有了空子讓歹人鑽,達成所願的同時,卻不知道被人利用了,窺不到整個棋局,不知自己已成棋子。”
銀樓主托腮,星眸半眯,有些無奈:“是啊,這些人當中,大多數都不知道怎麽被人當做了棋子,更不知道是何人何時給了自己暗示。
就如藥鋪掌櫃,隻不過先於賈副將而來的客人想購進麝香,客人走後夥計便問掌櫃,才會恰巧在賈副將來時聊起麝香之事。
那個客人自然沒了蹤跡斷了線索,而藥鋪夥計卻是好奇好學才會問起。這類人,連滅口都用不著,根本不必花太多心思處理,也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玉小霜點點頭表示讚同,又想到銀樓主之前的那番話,仔細推敲片刻,抬頭問道:“你知道對方是誰,對嗎?否則也不會說‘有密探潛伏在對方身邊’諸如此類的話?”
銀樓主頓了頓,搖頭:“真實身份無人得知,為人所知的身份是六冥閣閣主,閻先生。密探們也是千方百計潛伏進他的圈子裏,目前被他信任罷了。”
閻先生?
玉小霜坐正身子道:“孔方樓消息靈通,想必知道秦奎秦侍郎是受了誰的指點吧?”
銀樓主自是知她有此一問,目光沉沉:“怎會不知……說來也是我們的疏漏,竟讓這樣一個人潛入朝野,慢慢滲透,等發現之時,對方的勢力已經初具規模,輕易無法撼動。目前隻能一麵隱秘的清除對方勢力,一麵查出這位閻先生的身份了。”
“這六冥閣……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存在?”玉小霜原本以為閻先生隻是與秦侍郎的關係甚密的官員,隻是一個偶然,皇帝讓她去查,可是線索卻隨著秦侍郎的死而煙消雲散,沒想到,此事也有這人的影子。
燭光明滅,隱了銀樓主的表情,她低聲囈語:“起初,政事上出了些亂子,不大,也無規律可尋,都當是當值者辦事不利,也沒多加在意。近幾年,亂子稍微頻繁了些,有密探傳來隻字片語的密報,我們才有所警覺。
細查之下,才知道有個六冥閣在興風作浪,便派了密探去查,可最終活下來並站穩腳跟的寥寥數人。因此我們掌握的消息也不多,隻知道這閻先生及其下屬在為朝野上下出謀劃策,助他們達成所願。
而六冥閣具體的情形,潛伏下來的密探也不甚了解,這閻先生自稱六冥閣閣主,他們都是六冥閣成員,大多都是單線聯係,也沒有集會,六冥閣究竟在哪兒,有沒有實體,規模多大,一概不知……
原來,人家是一群有組織有紀律有理想有抱負,並且已經付諸實踐的蠹蟲。
“這麽久了,這六冥閣難道就沒有留下過一絲一毫的痕跡嗎?”玉小霜有些難以置信。
銀樓主歎了口氣道:“一方麵,六冥閣行事步步為營,絲絲相扣,小心謹慎,不留把柄,很多人察覺不出,即使有察覺出的,也不願將六冥閣供出。
人,一旦利欲熏心,難免會喪失理智,他們隻知閻先生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幫他們排除異己、貪汙受賄還不留把柄,便處處維護。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在重創國之根本。”
為了一己私利,便容許這些蠹蟲在陰暗中滋長,一點點地啃噬著梁柱樞欄,外表光鮮亮麗的華屋廈宇,實則早已存了隱患趨向衰敗。
難怪皇帝一心想要剜去這顆毒瘤,難怪靳驀無論如何也不願暴露。
衛國數百年的基業漸漸被掏空、被損毀,大廈倒塌的那天,他們焉知自己不是其中一根廊柱呢?
玉小霜有些惆悵,眯了眼發起呆來,銀樓主不知在想什麽,望著燭火出神,二人或托腮或枕臂,倒像極兩隻嗜睡的貓兒,柔美而慵懶。
燭心輕輕爆出了聲響,驚醒了二人,一時無話,半晌,玉小霜才告辭。
銀樓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秋水流波:“差點兒忘了,靳驀說,他曾給了二小姐一物,二小姐若是沒用上,還請歸還。”
五兩銀子,還要討回去,真是小氣,玉小霜眼珠一轉,道:“他說借我用的,可我既然沒用,還給他不就辜負了他一番盛情了嗎?所以,等我用了,承了他的情再還吧,你幫我轉達一下。”
銀樓主瞅了她一眼,微微帶著嗔怪,到底沒有追回,隻笑道:“那二小姐平日裏若是無聊了,可隨時來轉轉,與我聊聊天也是好的。”
人家盛情相邀,玉小霜自然應了,腹誹道:隻怕聊著聊著就聊回來幾件莫名其妙的任務了吧。
走了兩步,玉小霜頓住,轉過身來,問道:“靳驀,是這次事件的執行者之一嗎?”
見她半隱在暗處,看不清麵容,卻有陰冷之感,銀樓主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如實道:“他並未參與謀劃和執行。”
玉小霜緊盯著她問:“他說他並未潛入核心,又非執行之人,他是如何得知這般機密之事?”
銀樓主站起身來,向她走近了一步,低聲道:“他可以偷聽。”
玉小霜微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剛剛的壓抑煙消雲散,銀樓主輕舒了一口氣,小丫頭冷起臉來,也挺嚇人的嘛。
剛從孔方樓出來,玉小霜抬頭望著星星稀寥的夜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欲離開,樓上卻突然嘈雜起來,幾聲尖叫伴著一聲轟響此起彼伏,一個黑影從天而降。
玉小霜下意識後退,眼前的光線暗了暗,黑影落地,“砰”的一聲響,她的心也顫了顫。
是個人,沒有聲息,不知生死,鮮血不知從哪裏溢了出來,在孔方樓燈火輝明的映照下,格外突兀刺眼。
又飛下兩個人來,一個查看那人的傷勢,一個試圖喚醒那人,大門內衝出一幫人來,還有不少侍衛,鬧哄哄地亂作一團。
不少人抬頭,眼神凶惡,口出穢語,最後又無可奈何地抬著那人,被侍衛們簇擁著,相攜離開,隻餘一汪未幹的血跡。
玉小霜也抬頭看去,三樓的一處木窗破碎淩亂,欄杆斷裂,有人站在一堆木頭殘骸中,冷冷地看著下麵,說是冰冷,可他的嘴角卻上揚了一個弧度,明明在笑,眼眸中卻凝結了不少冰渣。
缺了一塊的明月剛好行到他附近,這張臉玉小霜認識,是端小王爺洛醇,她想起霽月說過,他喜好找人比武。
比武,簽了生死狀,的確是生死由命的事兒。
玉小霜這會易容了,也不擔心會被認出來,可為了不惹人眼兒,努力做出嚇呆了的模樣。事出突然,本就受了點驚嚇,這會做出驚詫萬分的模樣很是自然。
還沒裝多久,就有侍衛打扮的人過來行禮道:“小姐有禮,剛剛讓您受驚了,我家少爺特向您賠罪,小小心意,還望小姐不要介懷。”
說著,便雙手奉上一枚質地瞧著還不錯的玉蝶扇墜,鏤空鑲金的蝶翼栩栩。
她眼風掃過四周,又不少離得近,被驚到的人都收到了賠禮,她不想太紮眼,便做驚魂未定狀收下了扇墜:“確實有些嚇到了,替我謝謝你家少爺。”
那侍衛挑了挑眉,什麽也沒說,抱拳告辭了,玉小霜再抬頭看去,樓上空空如也,小王爺不見了蹤影。
下手不留情,卻也會籠絡人心,看樣子似乎還是孔方樓的常客,也許他並不單單是隻會吃喝打架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