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爭相進獻
翌日,陽光沒有昨日那般耀眼,眾位武將們早早地等在營帳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駿馬一個接著一個地打著響鼻,蓄勢待發。
等了半晌,卻等來了褚公公一句:“皇上身子有些不適,在營帳裏休養,下午啟程回城,諸位大人們請自便吧。”
眾人麵麵相覷,有幾位倒是大著膽子問了皇上不適的原因,官方統一回複:太過勞累,頭疼的毛病又犯了。
官員們倒也沒再說什麽,各自結伴散開,有些知情的小聲猜測是否與昨夜的騷動有關,沈統領權當沒聽到,依然安排了人手跟著,自己則親自守在了皇帝帳前。
佟貴妃帶著小皇子給皇帝請安後,同昨日一般,就近活動,昨夜南宮盾受傷,為不讓人起疑,玉小霜依舊扮做他,找了個借口留了下來,看著小皇子。
陽光驟然變強,曬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幾近午時,狩獵的大人們都陸陸續續牽馬回來了。
“四少爺。”安少坤一身銀甲戎裝,英武倜儻,褪去了平時的書生氣,讓人記起當年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安侯爺。
他一手牽馬,一手著同樣裝束的安戎,武氣泱泱的,正朝他們走過來。南宮鈺雪身子剛剛大好,安少坤不想她再有損傷,便讓她留在家中。
南宮盾年紀不大,平日裏與安少坤親厚,扮作南宮盾的玉小霜笑著喊姐夫,安戎小臉兒紅紅,叫著小舅舅。
玉小霜覺得有趣,忍不住捏了捏小侄子軟乎乎的小臉頰。
安戎一雙小手捂著臉頰逃開,一雙圓溜溜的眸子晶亮:“小舅舅捏的戎兒好痛哦,不過,若是小舅舅可以教戎兒一招半式,戎兒就原諒你了。”
玉小霜好笑,她為了扮南宮盾不露破綻,拉著她四哥苦練了好幾天,雖說隻學了個形似,但南宮家的武功路數都是相通的,她又有底子,此刻教教安戎還是不在話下:“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呢,想學什麽,跟小舅舅說。”
安戎高興了,小拳頭一握,虎虎生威:“戎兒要學小舅舅的斷魂槍!”
果然是斷魂槍,玉小霜還未接話,一個略帶狂妄的聲音傳來:“安小少爺且慢,不若先讓我檢驗一下這斷魂槍值不值得你學吧!”
眾人還未看清來人,一個金甲閃耀,紅袍翻騰的身影逼近,一柄凝光而淬的長劍襲來,玉小霜一個旋轉躲開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長劍在一雙修長如玉的指尖轉了一圈,再度奔玉小霜而去,她這次未躲,銀槍橫擋,長劍刺在了槍杆上,卻震得她險些握不住銀槍。
順著劍身看去,日光炫目,持劍之人星眸微眯,有著目空一切的傲然,薄唇彎出不小的弧度,帶著輕蔑裹著嘲諷,即使劍鋒被阻也沒有一絲絲的不悅,反而用更加猛烈如旋風一般速度肆虐而來。
玉小霜本就反感這種無緣無故的挑釁,等看清來人後更加不想再打下去了,對方可是端親王的嫡長子洛醇,聖上親封端小王爺。
小皇子未出世之前,朝中一直有傳言:聖上膝下空虛,將來會在幾位王爺那裏選一位嫡子過繼,這位端小王爺聰穎過人,文武雙全,是呼聲最高的。
即使小皇子出世,皇室有後,可畢竟儲君未立,皇子年幼,皇上子嗣單薄,幾位王爺的兒子都已長成,對聖上和小皇子依然是不小的威脅。
端小王爺行事乖張,就拿打架這件事來說,他隨時隨地遇上感興趣的對手或招式,便不管不顧地要和人比武。
他若是打贏了,對手就得乖乖教他一招半式,若是輸了,對手便會時刻遭到他的襲擊,直到打贏為止。
輸了得教他,贏了遭他纏,哪樣都並非玉小霜所願,何況她畢竟是冒牌的,一時唬唬人還行,一直打下去,免不了要露出破綻。
玉小霜隻能邊防守邊故意弄出些聲響來,希望能把皇帝吵出來。
洛醇見對方隻是防守閃躲,便棄掉守招,一味進攻,想把她的真本事逼出來,同時,也有些疑慮湧上心頭:聽說斷魂槍是極霸氣的槍法,南宮四少爺年紀不大,卻能掌握這樣的槍法,讓他有些好奇。
今日一見,雖是正氣十足,但霸氣不足,難道是因為都是守招的緣故?可是他正處於爭強好勝的年紀,被自己逼成這樣,還能不出招,倒與一般的官家少爺不同。
安少坤在一旁有些不解,南宮盾的實力他是清楚的,此刻一味的避讓,有損南宮家威風。他也知道這小王爺難纏,但是四少爺你可以打的人家不敢纏著你嘛。
安戎在一旁看的憤憤不平,粉嫩嫩的小拳頭揮來舞去,恨不得自己上去打個過癮。
劍鋒劃過槍身,激出點點火星,玉小霜快撐不住的時候,眼角掃到了皇上不慌不忙的身影,不等皇上有什麽反應,挑開長劍,跳出戰圈,抱拳行禮:“參見皇上,微臣打擾皇上休息,還請皇上恕罪。”
洛醇見他這樣,挽了劍花收了勢,畢恭畢敬地行禮:“啟稟皇上,不怪四少爺,是微臣先挑起的,要罰就罰微臣吧。”嚴肅的話語,卻是一副“皇帝不會拿他怎樣”的倨傲神態。
他倆一行禮,圍觀的眾人自然紛紛行禮。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溫聲道:“都免禮吧,朕何時說要責罰你們了?年輕人切磋武藝沒什麽,切記點到為止,你倆若有什麽閃失,叫朕如何向你們兩家交代?”
洛醇和玉小霜躬身應是,洛醇道:“聖上,您似乎精神不佳,不如微臣多獵些野味給您補身可好?”
皇上點點頭,允了,洛醇抱拳告辭,經過南宮盾身邊時,小聲又快速地說:“此次不分勝負,下回再比。”
這讓剛鬆口氣的玉小霜背脊僵硬,隻能看著那個意氣風發的身影翻身上馬,帶著隨從絕塵而去。
人剛走,就聽到另一邊的林中傳來疾馳的馬蹄聲,自然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逆著光,有人策馬而來,身後跟著的兩名禁軍似乎拉扯著什麽東西。
趁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的時候,玉小霜不著痕跡地踱到安少坤身側,仿著南宮盾的聲音輕聲道:“姐夫,今日怕有些不太平,務必讓戎兒別離開你的視線。”
安少坤眸中精光一閃,再看玉小霜時,她正拉著安戎說些什麽,剛剛隨風飄過來的話似乎時幻覺。他看了看身後有些幽暗的密林,又看了看皇上,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自家戎兒身上。
那人臨近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微臣陳彥和參見聖上。”
此人麥色皮膚,下巴有一撮小胡子,從三品的輕車都尉,在兵部任職。
他身後的兩名禁軍自然也跪地行禮,眾人這才看到禁軍拖著一塊木板,而木板上放著一隻體型較大的野物,似獐似鹿,已然不動。
“平身吧。”皇帝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此生物身上:“這頭麝鹿可是你獵的?”
陳彥和似是在等皇帝發此一問,當下略有些得意地撫了撫劍柄:“回陛下,正是微臣所獵,此雄麝的麝香香囊也保存了下來,特來獻於陛下。”
麝香來源於雄麝腺囊的分泌物,在藥材中列為上品,也是高級香料的重要製作原料,因名貴暴利,雄麝被大量獵捕。
據說麝因此變的狡猾多疑,每當遭遇捕殺,便會自己將腺囊咬下來嚼爛吞掉,導致麝香越發珍稀,獵捕更加瘋狂的惡性循環。
此麝香難得的保存下來,讓眾人都有些好奇,忍不住伸長了脖子觀望,那雄麝的腹臍處確實有香囊,陳彥和掃視眾人的反應,似乎比較滿意,又道:“聖上可要親自瞧瞧?”
眾所周知,皇上偏愛香料,此刻確實有些興趣:“呈上來,朕瞧瞧。”
陳彥和笑彎了唇,應下來後立即取出香囊並剖開,舉過頭頂呈給了褚公公,由褚公公轉呈給皇上,皇上饒有興趣地細細端詳了一番,試了試手感,又略略湊近嗅了下後,遞給褚公公:“回去後讓景鸞閣製香。”
褚公公應是,小心接下來收好,皇上這會心情不錯:“陳愛卿,若回城後鑒出此香為上品,朕重重有賞。”
“謝陛下!”沒有立即重賞讓陳彥和有些不愉,但他好歹知道分寸,有拍馬屁的覺悟:“龍顏大悅就是對微臣最大的賞賜了。”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讓陳彥和更加得意了,圍觀的大臣們,有些心思活絡起來,琢磨著獵些什麽討聖上歡心,有些則是擺著一副嘲諷鄙視的嘴臉,不屑一顧。
安少坤並不太在意這些,他左手牢牢地牽著安戎,思緒快速運轉:四少爺說這話,是有人要對自己或者戎兒下手?還是對別人不利會殃及咱們?莫非是四少爺準備做什麽?還是知道了什麽行動?
玉小霜麵上貼著麵具,在安少坤看來像是表情僵硬,神情嚴肅,正欲問個仔細,南宮家他的其他少爺回來了。
他們似是什麽都沒有察覺一樣,雙胞胎還是如往常一般,一邊一個摟住“南宮盾”道:“小四,你沒去太可惜了,都沒有見識到咱們老爹和咱哥仨兒多神勇!咱老爹和大哥徒手搏虎呢!”
玉小霜同南宮盾差一歲,南宮盾可能發育晚,個頭隻比玉小霜高一點,玉小霜墊高了靴子,又穿了盔甲,兩位哥哥摟著她倒是沒有發現不妥。
南宮將軍和南宮戟正跪獻虎皮,此虎皮保存完好,毛色綿厚光亮,讓不少識貨之人暗讚。
相比陳彥和那堆看不出品質的黑乎乎的麝香,這塊看得見摸得著的上等虎皮,顯然占盡了上風,南宮家又是跟皇家沾親帶故的,奉承的大臣自然不在少數,突變的畫風讓陳彥和一個勁兒地翻眼撇嘴,卻也無可奈何。
往年此時眾人都在狩獵,今年皇上抱恙未去,有些本事想法的大臣們紛紛去搜刮獵場,努力挖出些奇珍異物,又以各種明目獻上去。
聖上可能無法親去狩獵,有些失望,於是對各種獻貢來者不拒,饒有興趣的研究,並讓褚公公一一收好,記錄下來,至於賞賜,皇上很大方的許諾有賞,隻是都等回宮再說。
對辛苦搜刮的大臣們來說,有賞就好,時間地點不重要,能博聖上一笑更好,這樣日後說不定聖上能記起自己的好。
別小看這些獻寶行為,在獻寶者的觀念裏,或許有些“寶”在皇家看來不值一提,可重要的是獻寶者的那份擔憂聖體、博君笑顏的赤子之心,能讓聖上感動。
這樣日後有了差事,聖上會想起自己這麽個人來,若是自己不慎出了差錯,聖上記起自己的好來,或許還能網開一麵。
他們搜的用心,獻的高興,深深被自己的聰慧過人打動著,全然不知道皇上隻是無聊了,看他們這麽鬧騰挺有意思的。
而東西之所以收著並記錄下來,是為了驗看是否有毒,並且有主可查,趁此機會挖出些個居心叵測的,倒也不錯。
幾近申時,日頭偏西,沈統領打頭,南宮將軍打頭,皇帝的轎輦緩緩前行,隨後跟著文武百官,隊伍浩浩蕩蕩地回城。秋風翻卷著旌旗,與來時的躍躍欲試不同,多了份倦意,留了份肅殺,秋葉簌簌,和著馬蹄聲,漸漸沒入城中。
回城後,文武百官在皇宮前目送皇帝與貴妃皇子的轎輦入皇城後,才一一散去,一路的顛簸,皇帝早就有些乏了。
剛入寢宮,胸前突然一陣絞痛,一口黑血噴出,皇上還未做任何反應措施,不知從何處冒出一抹黑影,猛地鎖住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