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含深意太後親執鞭,難相容德讓斥恒王
遂貞雙膝跪在丹陛之下,雙目下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全然不曾預想到的情況。
皇太後怒目圓睜的瞪著遂貞,“拖下去,重杖二十。”
冰冷的聲音無情敲擊著遂貞的耳膜。遂貞緩緩抬頭瞥了皇太後一眼,動了動嘴唇,終是把話咽了回去。
內侍很快將遂貞綁在了直凳上,手執皮鞭準備動刑,恰在此時,韓德讓一身平常官服,其頭戴襆頭,身穿圓領紫袍,金玉腰帶,右側佩劍,左側垂水晶掛飾,手執牙笏,緩步走到丹陛之下,躬身一禮,“太後陛下萬福,聖躬安。”
皇帝微笑示意他平身,韓德讓繼續奏道:“臣治家無能,不肖子惹怒聖躬,臣望親自執鞭,以示重懲。”
眾臣愕然,暗自交流眼色,看向皇太後,皇太後眉毛一挑,起身步下丹陛,站在韓德讓麵前。
皇太後一身常服,上身黃色織錦左衽罩袍,綠色錦裙,直拖於地,白色碎花紋織錦腰帶,束發為淩虛髻,玉簪橫插發間,小巧的玉耳環貼在兩鬢。說:“韓卿星夜兼程,想必甚是困乏,此等事宜,不勞愛卿了,朕也知道,你對韓遂貞很是疼愛,今日朕就代替愛卿執鞭吧。”
蕭綽邊說著邊走到內侍身邊,接過皮鞭,“啪”一聲開始了。
眾臣皆看向這邊,麵露濃重的困惑之色。
韓德讓並未回答,而是正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他不想看遂貞痛苦的表情,他了然其中深意,皇太後親自執鞭,除了遂貞隻有一人受過,其中期許,不言自明。
聲音停歇了,內侍忙上前把皮開肉綻的遂貞抬了出去,蕭綽放下皮鞭,說:“退朝”
秋風陣陣,枯黃的落葉隨風飄起,禦花園中,秋菊開得正盛,菩薩哥一身天藍色罩袍,內著白粉色白風衫,深藍色百褶裙,絳紅腰帶,掛著玉佩,帶著宮女閑庭信步,腦子卻不斷思量著,皇太後的用心。“看起來,恒王他讓太後傷透了心,遂貞哥哥這次不小心掉進陷阱,太後姑姑要親自把他拉出來。”
楚王府邸兩旁的樹上,鳥鳴陣陣,正門緊閉。
廂房內,陳設簡潔,八仙桌旁,韓德讓手捧玉杯,細品菊花茶,一側的床榻之上,遂貞平趴著,一旁的內衣,血跡斑斑。侍女們正小心的為他上藥,遂貞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強問韓德讓道:“伯父,小兒究竟觸犯何處忌諱,以至於太後震怒?”
“我的書信說得很明白,你真的看不懂,還是慕戀高位呢?”韓德讓拿著玉杯,厲聲責問道。
“縱然恒王殿下別有用心,隻要我做得好,他又能奈韓氏何?”遂貞依然心有不服。
“你比得過宋王,有充足的實戰經驗嗎?”韓德讓冷冷的問。
遂貞沉默,搖頭。
“既然如此,萬一戰敗,你知道後果嗎?那個時候你隻有死路一條,恒王會動員他所有的力量置你於死地,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韓德讓將玉杯裏的茶,“我要是出言救你,參本會從此如影隨形的困擾太後陛下,政令還怎麽發下去。而隆慶不同,他失敗了,太後陛下雖然會很惋惜,也會趁機再教訓,壓製他。”
“要登上高位並施展抱負,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而且一定要體察君主的用心,君上的心意是高於一切的存在。你要靜心真正體會這句話,太後陛下今日親自執鞭,把你放在了恒王殿下相同的高度,不要再辜負這份心吧。伯父年事漸高,不知哪天就會走的,韓家的榮耀要靠你和兄弟們延續啊。學會全麵考量,把視野放開,你要思考的還有很多,不要急著揚名,有才不愁無名垂青史之日。”韓德讓語重心長繼續教導道。
遂貞一臉凝重,不時點頭,陷入沉思。
“你歇著吧,我要進宮匯報南京城的情況。”韓德讓見他聽進去了,遂見好就收。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午後時分,秋露更重了幾分,慈賢殿裏熏香燒清雅的香氣不時掠過鼻腔。
皇帝已換了藍色罩袍,烏黑的龍紋腰帶,腰間掛著玉飾,坐在母後下首。
蕭綽換上綠色百褶紗裙,裙擺飾以翠珠,金黃色腰帶細致的係著,上身為絳紅色織錦衫,繡以雛鳳,交領右妊窄袖,平添幾分富麗之氣。
韓德讓一身黑色圓領袍,暗黃色腰帶,手捧玻璃酒盞,圓桌上放著幾碟蒸菜,三人邊吃邊討論著。
“如此看來,我們不用太過擔心了,休哥薨逝後,再做部署不遲。”隆緒頗為輕鬆的說道。
“沒錯,陛下,我們的確不需要太著急,不過叫隆慶回京來,冬捺缽時你們兩個好好聯絡感情,娘也看看在我跟前,他能說些什麽。好久不見,他每一天都在恨我嗎?”蕭綽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九月末,身體轉好的遂貞急跨馬鞍匆匆趕回任所,十餘日冷靜思考,他第一次深切體會到自己的責任,和為人臣子應有的心胸和風度。
遂貞回任所的路上,恒王隆慶正在趕往上京。十月初冬,隆慶從上京西門躍馬而進。
時值午後,朝會早畢,隆慶一路通傳,步至賢慈殿前,身穿藍色錦服的宮女打開殿門,隆慶整整了衣冠,身披黑紫色貂裘,大跨步踏過門檻,抬眼望去,前室在陽光照拂下十分明亮,兩側的架子上一邊放著一個高挑精美的瓷質花瓶:另一邊則放著純金質的雞冠壺,上麵雕刻著馬蹄紋。
正中的書案上,放著《六藝》,整潔幹淨,腳步聲起,內室的門簾緩緩掀開,蕭綽身批深紫色貂裘,下著黑色錦皮裙,配以深藍色腰帶,盤著“回心髻”插著金釵,耳垂玉環,一步一步向隆慶走來。
數年不曾相見,蕭綽霎時百官交集,眼含熱淚。隆慶躬行跪禮,“母後萬福。”
蕭綽微笑道:“陛下那裏去過了嗎?”
隆慶搖頭,蕭綽頓時臉一沉,“那先去拜見陛下吧,過後再到我這來。”
隆慶凝視母後良久,強壓不悅之色,低頭說:“是”。隨後拜首而出。
隆慶悻悻前行,向禦書房走去,通傳過後,皇帝一身黑紫色貂裘,坐在書案前,笑意盈盈的看著隆慶走進來,隆慶躬身一禮,“聖躬安。”
“坐吧。”隆緒看了眼右側的椅子,微笑道,“我們好久沒見了,宮裏正在準備冬捺缽,這次慶弟隨行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暢快淋漓的狩獵了。”隆緒半在回憶半是期待的說。
“臣弟當然樂意,隻是不知母後陛下的意思呢?”
隆緒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的說:“慶弟,這等小事,母後陛下不會在意了,,你久離膝下,母後對你甚是想念,怎會不同意呢?更何況,朕是一國之君,大事須細思量後,謹慎裁處。些許小事自可做主,想來慶弟不如一些宗室老臣一般,以為母後無視兄皇我的君威吧。”隆緒語速平緩,徐徐道來,神色溫和的傾訴道。
“既然如此,臣弟榮幸之至。”
兩人閑聊一陣,隆慶正欲告辭而出,宮女突然來報,“楚王殿外請旨。”
隆慶臉色微變,轉頭看向門外,隆緒笑道:“請”
少刻,韓德讓一身公服,頭戴纓幘,以簪子固定,上著絳紗單衣,純白襦裙,腰係玉鉤,心形飾物緊扣在腰帶中央,足穿扣履,快步走進來,見隆慶在此,躬身一禮,“殿下安好。”
“聖躬安,”韓德讓緩了緩氣息,奏道:“臣剛才接到南京方麵急報,宋王病情在較快惡化,臣請此次冬捺缽,備四望車以防萬一。”
“準奏。”隆緒臉上露出一絲傷痛,“朕理應去送帝國的功臣。”
(四望車:遼朝皇帝吊喪時所用車,據《遼史。輿服誌》此章所描述的所有服飾,均源自《遼史。國服誌》——作者注)。
“臣無別事稟告,先告退了。”
隆緒站起身,欠身一禮,目送韓德讓離開。
隆慶抿了抿嘴,轉身追上韓德讓,含笑道:“本王恭喜令侄了。”
“嗬嗬,殿下實是錯愛臣侄遂貞了,他行事輕佻,理政失職,杖刑懲戒,現在是戴罪之身,斷不可能有任何升職。臣有抱歉,遂貞讓您失望了。”
“嗬嗬。”隆慶輕笑兩聲,“不礙事吧,有楚王位列朝班,就是沒有任何人的推薦,您枕邊一句話就可讓他步步高升,本王靜待佳音。”隆慶雙目閃過一絲憤怨之色。
韓德讓輕輕搖了搖頭,“雖說孩子一多,難免各有誌向,然則孝悌二子應銘記於心,避尊者諱倒也不必,但為人子者,惡意詆毀母親的品性,這怕是禽獸不如吧,好了,臣公務在身,告退了。”韓德讓說完快步走過回廊,消失在隆慶的視線中。
看著遠去的背影,隆慶不禁咬牙,“韓德讓你等著,我會讓你和隆緒一起付出代價。”
南院府衙,大小官吏均伏案工作,韓德讓翻著公文,心緒悶滯,“恒王,您真的在讓很多人失望,既然這樣,那麽這個”惡人“我當定了,做到你死我活的那天吧。”
正是:
昔日父皇存厚望,良臣也曾傾囊授。
眼見帥才氣度顯,痛惜今日難容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