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處置
新年又到了,北國還未完全從冰封中醒來,歡慶的氣氛在草原蕩漾,在牧民們心中流淌,處處歡歌笑語。
上京皇城的各府衙,官吏們各安其位,埋頭苦幹著,韓德讓坐在正廳一份份簽發政令。
皇太後的寢宮內,蕭恒德一身戎裝,披著鎧甲,直視蕭綽,“不要讓母後失望,協助皇太妃把西北的渤海叛亂處理好,去吧。”蕭綽一身粉藍色錦裙,麵色和善地說。
蕭恒德默默的退了出去,帶著幾分欣喜,他又被派去前線了,上次高麗得勝,他被賜封啟聖竭力功臣,此番再次征戰,期望再創佳績。
整個正月,皇太後始終很沉默,朝臣們的家中卻炸了鍋。
南院樞密使韓德讓在正月初一的慶典之後,向皇太後和皇帝上奏,請求對基層官吏進行全麵整肅,並詳細表述了具體措施,,甚至對個別,官吏直接點名,引得朝堂一片嘩然,眾臣個個私下盤算,自己的家族是否牽連其中,皇太後喜滋滋的準了奏章,還毫不吝惜的誇獎道:“進賢輔政,真大臣之職也。”為此事件定調,朝臣瞬間無語,一場皇帝繼位以來最大規模的基層官吏的整肅行動拉開大幕。
各地長官謹奉聖旨,禦史台中丞司強力督辦,一時間各地“哭喊”之聲不絕。
二月,行動在繼續著,寒風漸漸小了,南京傳來消息,室昉去世了,皇帝傳旨追諡文獻王(注: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湣民惠禮曰文;賜民爵位曰文;勤學好問曰文;博聞多見曰文;忠信接禮曰文;能定典禮曰文;經邦定譽曰文;敏而好學曰文;施而中禮曰文;修德來遠曰文;剛柔相濟曰文;修治班製曰文;德美才秀曰文;萬邦為憲、帝德運廣曰文;堅強不暴曰文;徽柔懿恭曰文;聖謨丕顯曰文;化成天下曰文;純穆不已曰文;克嗣徽音曰文;敬直慈惠曰文;與賢同升曰文;紹修聖緒曰文;聲教四訖曰文:禮曰獻
博聞多能曰獻;惠而內德曰獻;智哲有聖曰獻;聰明睿智曰獻;文資有成曰獻;敏惠德元曰獻;聖哲有謀曰獻;賢德有成曰獻;智能翼君曰獻;學該古訓曰獻;智質有理曰獻;智質有操曰獻;智質有禮曰獻)
韓德讓正式拜命北府宰相,新的任命隻是程序而已,並沒有對韓德讓主抓的整肅行動產生任何阻礙。
時間一天天過去,蕭綽左盼右盼,四月初夏,終於等來了皇太妃的捷報,西北的戰事完全平複。
“很好,”一身深藍色長裙,蕭綽笑得眯起了眼,對正走進來的韓德讓說,“大姐真是辛苦了。”
韓德讓微微一笑,“那就好。”
“讓哥最近很風光啊。”蕭綽一邊仔細閱讀著皇太妃的奏章,一邊一臉頑皮表情。
“行了,別打趣我,還沒完呢,私底下恨我的人恐怕更多了,總要有人承擔的。”韓德讓言語間流露著身居高位的覺悟和遭人怨恨的無奈。
蕭綽的裙擺優雅的垂在地上,站在韓德讓麵前,卻未發一語,手不時的顫抖。
“怎麽了?”韓德讓上前兩步,擔心的問道。
“啪”蕭綽把奏折狠狠的摔在地上,韓德讓撿起一看,眼神閃過一絲無措,“太後陛下請聖裁。”說完將奏章放在書案上退了出去。
韓府,韓德讓坐在正廳,“雲兒….”
“王爺,什麽吩咐?”
良久沉默,“下去吧。”韓德讓無力的揮了揮手。
韓德讓徹底失望了,為了那個他曾經十分看好的將才,曾經征宋負傷,恢複神速讓他驚喜,雖然皇後惡劣的行徑讓他對其家族懷有戒心,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蕭恒德身體素質和勇氣的欣賞,高麗的捷報更讓他心定,此番皇太後選定蕭恒德協助渤海的戰事,他更希望看到他完全成熟了,那麽越國公主的婚姻也可以拯救,皇太後不再需要為當時的無奈之舉背負永恒的傷痛,可是如今…..
數日後的早朝,正殿上眾臣到齊,從前線歸來的蕭恒德身著官袍,奉旨覲見。
皇太後和皇後朝服莊重,正襟危坐,“蕭將軍,請你將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告訴陛下和朕以及諸位同仁。”蕭綽麵無表情的命令道。
蕭恒德猶豫了一會兒,開始口若懸河的說著,蕭綽的臉色愈發不悅,“住嘴!”蕭綽猛得吼了出來,現場頓時一片死寂,韓德讓擔憂的掃過蕭綽的麵龐。
“蕭恒德你輕敵冒進,造成所部傷亡慘重,如果不是皇太妃救援及時,戰局結果實難預料,你…居然還在這裏大言不慚,口若懸河的為自己表功!”蕭綽臉色鐵青,怒目圓睜,雙手不時敲擊著麵前的禦案。
蕭恒德頹廢的低下了頭,皇太後沉吟良久,“削去王爵,杖責八十。”蕭綽怒道。
舉坐嘩然,廷杖八十,對於一個從前線回來的軍人,身體情況不佳,精神疲憊,等於要了半條命,之後再也不可能出戰…..
“哈哈,哈哈。“蕭恒德放聲大笑,冷漠的笑聲飄蕩在正殿,好像陣陣陰風讓人毛骨悚然。
“皇太後陛,您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嗎?”蕭恒德直視著皇太後火,辣的目光,高聲道:“族之間的平衡自契丹立國以來就是重中之重,可是皇太後當政至今,我被你公平的對待過嗎?你的每一次嘉許不過是安撫,你從來沒有重視過的地位,你在意的隻是你欣賞的人是否永遠在你身邊,所以我敬之如父的伯父可以被他活活氣死,你可以視而不見,而他的父親全軍覆沒,先帝欲問斬,你當著群臣的麵,硬是駁回了先帝的聖諭,如此不公的處決,我倒要看看您以後怎麽駕馭群臣。”蕭恒德因為氣憤,麵容變得猙獰,群臣都不敢抬頭,他們隻覺得天要塌了,腳下在晃動。
“轟隆”一聲禦案倒在了地上,一陣塵土迷住眾人的視線,散去後,眾人齊齊看向禦座,皇帝站了起來,掃視著四周,所有人隻有韓德讓還端正的坐在位子上,垂下眼簾看不到表情。
“拖下去,重責八十。”皇太後冰冷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際。
侍衛們將蕭恒德五花大綁拖了下去,正欲動手,“助手!”一聲大喊再一次驚了眾人,一襲紅裙飄入視線,“母後,放了他,不要讓兒臣認為您惱羞成怒,私心作崇。”越國公主臉色蒼白,用盡力量喊道 。
“還不快動手,要朕親自來嗎?”皇太後的語氣依舊冰冷。
“不!您不可以毀了兒臣的一切。”群臣隻聽到越國公主聲嘶力竭的喊聲,個個心裏叨念著“快點結束吧。”
侍衛手中的護杖被一把奪過,越國公主向自己的頭部砸去,一瞬間隻覺得手一鬆,護杖重重砸在了正殿的立柱上,又是一聲巨響,深深的凹痕映入眼簾。韓德讓死死把越國公主抱在了懷裏,快步跨出了正殿。
“先下獄吧,全下去吧。”皇太後提起裙擺,卻險些被倒在地上的禦案絆倒,皇帝在一側連忙牽住母親的手。
人群散去,正殿已是“傷痕累累。”
越國公主麵如紙薄,奄奄一息的躺在母親的床上,韓德讓和耶律敵魯對視一眼,不住的歎息。
輕輕放下床帳,耶律敵魯無聲的退了出去,韓德讓撫摸了下肩上隱隱作痛的傷口,緩步走到外間,皇帝和皇太後換了便服在等著他。
坐在椅子上,蕭綽一臉沮喪的問道:“怎麽樣?”
韓德讓無奈的搖頭,“心神已經亂了,元氣所剩無幾,她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沒有再說下去。
“現在女兒的生命和國法的威嚴你隻能選其一,恒德孺子不可教也,延壽奴的精神和身體已經無法準確評估這個問題,她隻是恐懼生活發生任何變故而讓她無法生存。”韓德讓客觀說出了現在的狀況。
長久的沉默,隆緒一直緊緊握著母親的手,用眼神在說:“兒臣一直在這裏,永遠不會離開。”
“讓哥,你的肩膀怎麽樣?”蕭綽轉換了話題。
“不用擔心,剛過抱住延壽奴的時候,用力有些過猛,不礙事的。”韓德讓輕聲細語,消除她的擔心。
“我種得孽緣,得擔著。”蕭綽輕聲叨念著。
次日,皇太後下達聖諭,“蕭恒德此次處置,念及功臣之家,年輕氣盛,故隻削去其爵號。”
當天,蕭恒德就被放了出來,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前來接他的兄長,整個路途兩人沉默不語,回到家中,排亞隻丟下一句“多讀點書吧,修身養性。”
經過幾天的細心照料,越國公主終於睜開了眼睛,“越國你終於醒了,可急死娘了。”
越國一臉冷漠的看著母親,“你毀了我的生活,他不疼我,但至少他不虛偽,不像某人,承諾了,結果又如何?”越國公主聲淚俱下的問道。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恒德好好的在家,養好了身體和他團聚。”蕭綽臉上掛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