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委任
金秋時節,馬車的車輪緩緩滾動著,蕭綽坐在車中,撥弄著精致的簾子,對著坐在身邊的韓德讓淺淺一笑,“讓哥,我真的有點迫不及待了….”
“嗬嗬,”韓德讓輕笑道行事,握住她的手,“我沒那麽厲害,萬一他們行事嚴密,還要多費一番心思。”
“不急慢慢來。”蕭綽氣定神閑,“你私下安定了南京府的民心,我的心也就安了大半,至於那群庸吏既要雷厲風行,也要細水長流。”
“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先辦喜事哦。”韓德讓心中有數,輕鬆地說,一聲“夫人”樂得蕭綽合不攏嘴。
馬蹄聲響,再成雙影。
皇帝掀開興聖宮的帳簾,看著為了迎接太後而忙碌的侍從,心情甚是凝重,母後此次南京之行的真正緣由是因為相父通過寧王之口傳達了最嚴重級別的暗語,相父需要和母後秘密商討具體措施。
一夜無眠,隆緒很清楚朝堂之上將要掀起又一場風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興聖宮時,皇帝正在更衣,群臣已經陸陸續續到營門外恭候,皇帝在群臣的注視下,昂首闊步而至,莊重的鼓樂聲漸漸近了,眾人個個伸長脖子,想看看楚王如何解釋和皇太後同歸。
車駕在門前停了下來,皇太後輕掀轎簾,一身明黃色朝服,錦裙襲地,氣質雍容,群臣皆跪倒,皇帝欲躬身,皇太後急步上前欠身道:“陛下多禮了,朕在此向陛下和諸卿致歉了。”皇太後說到此處,目光在群臣臉上一一掃過,群臣垂首,心底驚愕不已,“皇太後陛下…..”
“微臣韓德讓參見吾皇陛下。”韓德讓一身官袍,躬行大禮。
頃刻間,群臣的目光在皇帝臉上聚集,“楚王爺平身。”皇帝的臉上流露出和善的微笑。
“謝陛下。”韓德讓緩緩起身,步步後退至群臣末位,“韓卿,你身體不適,去興聖宮歇息吧。”蕭綽喊住了他,說道。
“這…..”韓德讓低頭欲語。
“母後所言極是,扶楚王進帳休息。”皇帝沒有給韓德讓開口的機會,侍衛直接把他扶進了興聖宮。
“眾卿不必疑慮。朕此次前往南京和楚王會麵並詔其還朝,實是臨時決定的事情,所以他的王府親隨都還在上京,又因思親過哀而抱恙,暫居興聖宮是權宜之計。”
“母後多慮了,兒臣以為眾愛卿都能體諒,各部立即去準備吧,聖駕命明日一早回上京。”
“臣遵旨。”眾臣齊聲應答,紛紛退去。
入夜,各帳內竊竊私語之聲不絕,眾臣都在議論,皇太後所說的臨時決定親自詔迎楚王的深意,此前皇帝已經接到消息並曉諭群臣,可見所謂臨時決定隻是托詞,群臣一眼即可識破,而皇太後為楚王留宿興聖宮事耐心解釋,卻又留下嚴重破綻,莫非……
興聖宮內,皇帝還在凝神聽著韓德讓的報奏,良久, 韓德讓終於說完,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飲而盡。
“相父實在是辛苦了。”隆緒尊敬而感激地說。
“陛下臣慚愧之至,臣位居南樞密院首長,肅清吏治,為國選薦良才,乃臣分內之責,今次基層官吏激起民怨,臣難逃不察下情之罪 ,此次多職部聯合暗查,期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韓德讓言辭懇切,字字陳情,句句在理。
“相父實是過謙,兒臣定會嚴整吏治,隻是分寸拿捏和具體措施,母後的意見…..”隆緒邊說著邊想。
“皇兒,這先放一下,讓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煮一會兒吧。”蕭綽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一身紅色的常服,風韻依舊。
剛才她站在帳外十步遠,細心“偷聽”了他們的對話。
“母後您是說要放緩速度,可是如果不乘熱打鐵,他們……”隆緒對母親的態度頗為意外。
“證據,我們都已經拿到手了,不用擔心他們耍花樣。“蕭綽顯得胸有成竹。
“先辦喜事,皇兒認為如何?”蕭綽笑盈盈的問道。
隆緒不好意思的笑了,“母後….”
“緒兒,你這是怎麽了?納後的時候你可是一點都不緊張,隻是貴妃的冊封罷了,在內宮舉行的。”韓德讓帶著幾分逗趣之意,笑道。
隆緒站了起來,輕輕拽了韓德讓的衣角,小小表達著對“父親”言辭的不滿,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星空明麗,似乎感受到祥和溫馨的氣氛。
半月後,上京皇城門外,寧王帶領宗室和留京官吏列隊迎接聖駕,禮畢,皇太後一身朝服整齊華麗,高聲道:“眾愛卿辛苦,明日早朝再議事吧,先回去吧。“說完自行縱馬往皇宮而去。
黃昏時分,皇太後寢殿內,家 暖融融,菩薩哥想到正在緊鑼密鼓準備的冊封禮,看向皇太後的眼神不由有些拘謹,蕭綽看在眼裏,笑道:“兩月多變不見太後姑姑就變成母老虎吃了你嗎?”
小妮子聽了這話撲哧笑了出來,“太後姑姑你…..”
“母後又在頑皮了。”隆裕喊了出來,蕭綽瞪大眼,佯怒道:“這孩子嘴愈發厲害了。”
隆裕見母親“火“了連聲告饒,菩薩哥把一切盡收眼底,心知這就是皇太後駕前的分寸,適度嬉戲皇太後非常樂見,但是不可有違底線,出了這個門,過了這個時間,事事須恪盡禮儀。
韓德讓觀察著外甥女的臉色,欣喜不已,“小妹果然教得好,這孩子不是恃寵而驕的人。 隻需要再點播一下。”
雪兒從殿外走了進來,稟告皇太後道:“奴婢已經去皇後千歲那裏知會了,皇後千歲說下月初六為宜。”
“好。”蕭綽滿意的點頭。
菩薩哥見天色不早,遂起身道:“太後陛下,奴婢該去皇後處請安了。”氣氛霎時冷了下來。
“母後,皇後她….”一直哄著兒子宗業的蕭悅道,麵色甚為不滿。
“那就快點去吧。”蕭悅話音未落,韓德讓立即接口道。
“去吧。”蕭綽淡淡地說。
菩薩哥輕拉裙擺,粉色寬裙瞬間和地上的紅毯交相輝映,豔麗無比,向皇太後,皇帝,楚王分別行禮,緩步退出寢殿。
皇帝突然起身向韓德讓深施一禮,隆裕略帶錯愕的看著皇兄,“相父您真的是一個無論外界的環境如何改變都不會受到影響而改變,內心無比堅定的人,謝謝您告訴我們在菩薩哥未誕育皇子前,我們該怎麽做。“隆緒緩緩陳述著自己內心的感受。
“緒兒…..”韓德讓輕輕喚道。
隆裕敲打了下自己的酒杯,發出清脆的響聲,調劑著有些激動的氣氛,“皇兄,為相父的品德,我們兄弟二人敬他一杯。”隆裕端起了酒杯,皇帝亦如此。
“讓哥,這杯就算你敬裕兒的踐行酒吧。”蕭綽突然開口。
眾人俱是一驚。“母後您要派兒臣去哪裏?”隆裕立即問道。
“不要緊張,憑你今日這杯酒,你足可為長官,去東京出任留守吧。”蕭綽含笑,緩緩說道。
“娥…..”隆裕瞬間拉長了臉,隨著年歲漸長,他也確實希望外調任職,以免自己過於閑散,隻是他對軍事毫無興趣,屬意文官職務,希望做點正事的同時也陶冶心性。
“娘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喜軍事,娘有意親自一探高麗底細,你正好先行前哨,也好平了宗室議論。”
“兒臣明白。”隆裕恢複了平靜。
“開戰事要到明後年了,你不用擔心。”
“是,母後。”隆裕笑著答道,他的心完全定了。母後此次安排並無刁難之意,隻為平複宗室議論,重表而輕裏。
“相父有什麽要交代的嗎?”蕭悅柔聲問道。
“悅兒持家有道,太後和我都沒什麽可擔心的,隻是他換個環境,平日調理的方子每日服用為好。”
“是,兒臣知道。”
這個夜晚被染上離別的感傷氣氛,抬頭望著朦朧的月光,靠在知己的懷裏,蕭綽感激的笑了,“你總會不露聲色的彌補我忽略的地方。”
“嗬嗬,”韓德讓笑了,“於公於私,應盡之責。”
“知道你舍不得裕兒,過段日子就叫他回來。”
“嗯。”蕭綽重重點頭。
次日早朝,群臣俱到齊,麵對各安其位,低頭敬聽的臣子們,蕭綽很滿意,喊道:“寧王請出列。”
寧王聞言微驚,麵不改色地應聲道:“臣在。”
“寧王下賜錦絹二十匹,聖旨嘉獎。”皇太後笑容滿麵,眾臣一臉驚愕,“太後….”
“眾愛卿有所不知,此次楚王回朝緣起寧王之忠心,寧王遣使南京吊唁,驚聞楚王抱恙,快馬加鞭回報才有朕的親自詔迎之舉,慰其孝思,保國賢才。”
舉坐無言,寧王謝恩。
“另外朕從宗室貴卿之請,命吳王隆裕即日任職東京留守。退朝。”蕭綽說完徑自走向內殿,皇帝亦跟隨離去,群臣頓時喧鬧著分路散去。
韓德讓走近寧王,似笑非笑的說:“下官真心感謝王爺美意,改日府中一敘。”
寧王微笑著目送他離去。
蕭綽剛剛換好淺藍色常服,雪兒立即來報:“太後陛下,皇後千歲求見。”
蕭綽點了點頭,“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