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憂思
晌午的鍾鼓之聲響起,清兒安靜的聽著,“也許從那天主動帶女兒進宮開始就注定這個孩子的一生要和宮廷不離不棄。
北院府衙,耶律斜軫匆匆用完午餐,看著手中的奏報,雙眉緊蹙,韓德讓輕輕敲打著木質門板“大人,您找下官。”
“韓兄如此客氣,這聲大人為兄可擔不起啊,快坐。”
韓德讓見他麵有難色,忙問:“大人何事為難?“
“我剛剛接到東京遼陽府的報告,東京留守在任上突然病逝,這下繼任人選….東邊的高麗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啊。“
“這個…….”韓德讓一時也沒有好的人選,“這樣吧,副職先代理,至於正式人選考察段時間再決定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
“大人上表吧,下官告退了。”
韓德讓恭敬的退了出來,耶律斜軫一直以有這樣出色本分的共事者為幸,韓德讓近十年來從未主動幹涉過問北院職責之事,耶律斜軫從不擔心他會掣肘北院的奏疏,他隻會謙虛的附議,南院的重大事宜他定會事先知會北院。
是夜,皇後的娘家,長壽奴看著熟睡的丈夫,睡意全無,“夫君你告訴妾身該怎麽做吧,妾身真的好怕小妹她…..”
次日黎明,蕭排亞醒來見妻子雙眼布滿血絲,一夜未眠,不由大惑不解,“夫人,公主,你怎麽了?”
“夫君…..”長壽奴倒在了丈夫懷中,“昨天下午妾身看到……”
蕭排亞睜大雙眼盯著妻子,“夫人你沒有在開玩笑吧,他真的在白天不去當值……”
“夫君,說實話,男人三妻四妾本平常之事,但他……..而且……小妹她還……妾身好怕…….”
“夫人,我知道了,要讓他專心公務才好。讓他去東京如何?東線目前還是很平靜的,他應該沒有問題。”
“夫君說得有理,不過恐怕母後和皇兄心中有更合適的人選,陪都的最高長官不是兒戲啊。”
“為夫明白的,過幾天是楚王五十大壽,你去……”
“打住!”公主嚴肅的打斷了他,“我不想讓母後擔心,而且相父很低調…..”
“公主啊,現在不借用母後的力量鎮住那混蛋小子,怕是有一天伯父會被他氣死,公主也不得安寧,母後陛下遲早是要知道的,讓楚王去告知,情況還會好些,否則隻怕將來更難收拾啊。”
長壽奴低頭不語,蕭排亞下了床,“為夫先去當值了,你好好考慮一下。”
同時,皇太後寢殿內,韓德讓幫蕭綽係著腰帶,“讓哥,小妹知道你的性子,不過家宴是一定要開的,裕兒夫妻在小妹耳邊念叨好多次了,說是要還“父親”那日的禮,別拂了孩子的心,放心吧,我不會張揚的,好歹要讓老萱堂放心嘛。”
“燕妹,哥知道,再讓著就是虛偽了,不過要低調些,母親病著經不起風言風語了。”
“還是沒有起色嗎?”蕭綽麵有憂色。
“母親她春秋已高,拖一日是一日,談什麽起色呢。”
“瞧你說的,不要那麽悲觀嘛。她知道你們舍不得她。”
“謝謝你。”
雪兒走進來接過韓德讓手上的活,“小姐你不需要奴婢了是吧?”
“貧嘴,剛才到哪去了,讓哥是幹這個的嗎?”蕭綽有些不悅,“小姐,吳王妃派人來問二公子的身材尺碼,奴婢外頭回話去了。”雪兒並不強辯,微笑道。
韓德讓感激的一笑,“這孩子……“
“被你折服了,慶兒要是有她的一半,小妹能省多少心啊。“蕭綽不由的感歎道。
“好了,小姐。“三人談話間,蕭綽的衣裝也已全部穿戴完畢,韓德讓先走一步。
蕭綽交代兩句,雪兒頻頻點頭,“是,小姐放心。一切私下進行。“
是日早朝,蕭綽準許了有關東京留守的奏疏,並開始對武將進行考察,以盡快確定最終人選。
清兒很快收到了請帖,精心挑選著禮物,“菩薩哥送舅舅什麽好呢?”
“女兒的書法嘛。”小姑娘笑著建議道。
“好主意,他會高興的。”
“二哥,小妹決定不和命去爭,這孩子的未來就交給佛祖了。”清兒心裏默默念叨。
皇後的娘家,長壽奴獨坐房中,愣愣的發呆,“算了,相父不會把我如何,母後那邊交給相父看著辦吧,省得我天天魂不守舍的。”
“公主,您的新衣剛送來,要試試嗎?”侍女此時推門走了進來,長壽奴看了看嶄新的紫紅色襦裙,露出一絲笑容。“當然要。”
良久,長壽奴試完新衣從內間走了出來,驚見妹妹站在房中,滿臉憂愁之色,忙扶妹妹坐下,關心的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姐姐….”延壽奴蠕動著嘴唇,“姐姐你能跟母後說聲,明天我能不去嗎?”
長壽奴聞言,頓時意識到情況可能比想象得還要嚴重複雜,麵上一臉嚴肅的問道:“怎麽?你討厭他嗎?跟二哥學的嗎?”
“姐姐你冤枉小妹了。”延壽奴急得快要哭了。
“小妹你要知道,母親命令輕騎簡從不是說我們可以藐視她的命令和相父的尊嚴,母後對二哥不再要求是因為母親已經傷心透頂了,而相父對二哥也已用盡全力,進而失望了,對他隻有君臣之禮而無父子之情。”長壽奴有意把話說到底,逼她說出實話。
“姐姐,恒德他昨天醉酒了,到現在還睡著,想是病了,我剛派人去請大夫來,我看他是不能……”
“他不在也好。”長壽奴想著,“姐姐會去說的,不過你不能太由著恒德那小子,婦道不隻是順從,一味的順從隻是軟弱的表現。”
“姐姐說得是。”
“三公主,大夫來了。”延壽奴連忙離開了姐姐的房間,探望夫君去了。
長壽奴望著小妹的房間,一聲長歎,“但願這混小子還有救,否則妹妹她……”
次日午後,韓府的侍女家丁們小心翼翼的張望著,雖說老爺低調,但這皇太後有令就是絕不能有閃失的,韓德讓已經回到了家中休息,畢竟今晚有得忙呢,皇帝會駕臨,小妹清兒也會來,來自親族的禮單已經陸陸續續送到了,“他們當是費了很多心思吧。”韓德讓看著豪華的禮單啞然失笑,
“遂貞這孩子有心了。”當韓德讓看到遂貞隻是送上筆硯的時候,知道遂貞希望能獲得他的親授。
“王爺,二公主門外求見,她說希望給王爺單獨獻禮。”
韓德讓聞言暗驚,“長壽奴這孩子心思細著呢,單獨見我,看來……”
“快請,然後所有人都退下。”韓德讓神情嚴肅。
“是,老爺放心,奴婢會看好下人的。”
片刻後,環佩聲起,銀質耳環,銀光閃閃,長壽奴一身紫紅色濡裙,莊重高雅,輕輕推開書房的大門,盈盈下拜,“相父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公主過謙了,快快請起。”韓德讓見她行此大禮,知是事態非常,連忙親自上前扶起,誰料長壽奴居然賴在地上,輕語道:“相父恕罪,請您一定要幫忙。”
“公主請起來說話,這裏沒有旁人請放心。”韓德讓硬是把她拉了起來。
“請公主但講無妨,臣定會盡力。”
“……”
茶喝完了,長壽奴終於說完了,韓德讓臉色很黯淡,“臣會讓太後知道,但是…..目前延壽奴真的不要緊嗎?“
“目前看來,她應該還不知情。兒臣會萬分小心的。”
兩人對視,心底彷徨,“長壽奴,你要直接去和皇太後說明,不是相父的話她是否相信的問題,而是她會直接告訴你該怎麽處理。”沉思片刻,韓德讓溫和的忠告道。
“可是兒臣很擔心母後她會氣出病來……”
“相父在這呢,會安撫好她的……”韓德讓話音未落,隻聽雲兒高聲喊道:“奴婢恭迎皇太後陛下,聖上。”
“啊!”長壽奴心底有一絲慌怯,韓德讓快步走了出去,沒有行禮,徑直將蕭綽拉進了書房,按坐在椅子上,蕭綽驚愕萬分,“讓哥,發生了什麽事?”
“母後金安。”長壽奴緩緩下拜,“兒臣告罪,小妹她…..”
“二妹你起來說話,相父也請坐。”隆緒看到如此反常的情景,開口打破僵局。
韓德讓沒有移動腳步,依然站在了蕭綽的右後方,“衛國,到底發生了什麽?”蕭綽憂慮的問道。
“母後,蕭恒德整天花天酒地,已經誤了公事了,而且還….”長壽奴看了眼母親,欲言又止。
“而且還將女子帶入家中玩樂。”韓德讓站著補充道。
蕭綽臉色已然鐵青,韓德讓輕柔的捏著她的肩膀,“放鬆點,沒事的,會解決的。”
“你妹子壓不住他嗎?居然容她胡鬧到這種程度?”蕭綽深吸兩口氣,極力穩定情緒問道。
“小妹的耳根子很軟,年紀又小,隻當他和朋友們玩樂而已,根本沒想其他的,還一心想要個孩子。”長壽奴盡量平靜的答道。
“母後要盡快戒諭才好,雖說男子納妾是常事,不過像那樣誤了國事,又不把正妻放在眼裏,長此以往怕是要惹禍的。”隆緒坐在母親對麵,雙手敲著茶幾說道。
“衛國,你和他們最熟悉,你認為怎麽辦比較好?”蕭綽柔聲詢問二女兒,當年出於政治需要和便於相互照應的考慮,她將兩個女兒嫁給了一對兄弟,不料她們的婚姻之路截然不同。
“排亞的意思是讓他任職東京留守,收收心。”長壽奴小心的轉述道、
蕭綽火了,“他這種狀態還想擔任陪都長官…..”
韓德讓輕輕低語兩句,蕭綽轉向他,注視良久,“韓卿你是認真的?”
“回太後陛下,臣不敢妄言。”韓德讓從身後走出,躬身道。
蕭綽一揮手,衛國公主長壽奴知趣的退了下去,“雲兒代王爺府門外迎客。”
“是,太後陛下。”雲兒站在門外回話。
“相父您希望如何處理呢?”隆緒見人已經全部離開,問道。
“臣以為讓蕭恒德和恒王殿下為正副留守主東京遼陽府事為宜。”韓德讓語氣平和。
“以這兩個人的性子怕是會把東京給掀翻了啊。”隆緒非常意外,說道。
“陛下,依臣之見,恒王殿下是可塑之帥才,太後若委以便宜之權,他自會珍視此機會,必有所作為。蕭恒德若有心,自會有所警惕,浪子回頭,此為一石二鳥之計。”
“讓哥,你雖說得有理,但是慶兒他怕是不會那麽懂事啊。”蕭綽還是有些猶豫。
“嗬嗬”韓德讓笑了兩聲,“那為兄就再做一回靶子。隻要燕妹安撫好我娘別讓她氣壞了又要動家法就好。”韓德讓微笑道。
“不過相父,慶弟他要是再……”
“陛下請放心,恒王殿下他不傻,不會再自討苦吃,畢竟他也知道傷了我對他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