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氣盛
“我可是什麽也沒說,是文殊奴自己把她抱上去的。”
“可是她還那麽小……”
“文殊奴肯定沒想那麽多,但是小妹相信這是天意。12歲你不覺得熟悉嗎?”
“真的那麽巧”
“告訴清兒多上點心,你也是多疼她點。”
“這個問題我可不懂。”
“行了,我要你教她清兒教不了的。”
“燕妹的意思是…..”
“小妹要他們真正的珠聯璧合。”
“哥知道了,這還要看小丫頭自己的造化了。”
“她很聰明,隻要善加教導一定沒問題的。”
“看看太陽神給不給緒兒福氣了。”
“太陽神幾時虧待過緒兒,碰上你這樣的‘父親’“
“燕妹……”
“如果他不知道珍惜,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不會的,哥相信在我離開塵世的時候,可以自豪的說,我所有的付出都是萬分值得的。因為作為”父親“付出所有是本能。”
蕭綽開心的笑了,“當然,小妹相信太陽神會成全我們今夜許下的心願,”
“嗬嗬“韓德讓滿麵春風,抓住她的手,”在我把緒兒從馬背上救下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堅定的相信這一點。“
床帳輕輕放下。
十月秋露重,天氣漸漸轉涼,蕭綽披著紅色的披風,坐在涼亭裏悠閑的看著邢抱樸的奏折,對山西諸州縣的安撫工作非常滿意,“邢卿果然是個幹才。”嘴角微微上揚,很是放鬆。
禦書房裏,狩獵的弓箭掛在書櫥邊上,隆緒專心致誌的翻閱著馬得臣上呈的唐太宗本紀中關於刑法部分的條目,仔細逐字讀來,隆緒的神情越發嚴肅,“契丹應該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吧。”
“愛卿,謝謝你。”隆緒微微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以為是馬得臣進來,就如此說。
“臣妾特地來送蓮子羹,這可是稀罕的東西。”皇後的聲音溫柔的傳來。
“怎麽是皇後?謝謝了,放這吧。”隆緒語氣平淡。
皇後身著華麗的氈衣,披著深藍色的風衣,妝容豔麗,聽得丈夫對自己的心意如此敷衍,心中甚是不悅,“陛下,臣妾就隻能站著嗎?”語氣略帶不滿。
“這裏是禦書房,不宜閑聊,皇後有話晚膳時再說吧。”
皇後無奈,隻得退了出來,走在安靜的小徑上,她不禁感到沮喪,新婚一月多,隆緒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雖然每天都會臨幸,但紫萱那邊的賞賜卻源源不斷,皇太後也常常派人到那邊問寒問暖,宮裏似乎都在期待著皇長子的誕生。
突然有幾位宮女急匆匆迎麵走來,看見她急停住腳步,躬身行禮。
“你們是誰宮裏的?”皇後露出一絲笑意問道。
“奴婢們是吳王殿下的侍女,皇後千歲奴婢們要去取藥來。”
“他病了?”皇後聞言不禁問道。
“殿下前幾日受了秋寒。”侍女躬身答道。
“那就快去吧。”皇後重新係了下披風,向隆裕的寢宮走去。
隆裕無力的躺在床上,時不時劇烈的咳嗽,滿臉通紅,韓德讓坐在床邊,雙眉緊鎖,“今天怎麽那麽慢?藥還沒有來嗎?”韓德讓焦慮的問道。
“應該快了,楚國公閣下。”宮娥總禦紅梅答道。
“還有,本官特地交代過,秋風起了,殿下的衣衫和飲食要分外小心,以免秋寒侵體,你們是不是都沒聽到!?”韓德讓慍怒道。
“這個….閣下恕罪。”紅梅跪倒在地上,膽怯的看了韓德讓兩眼,“隻是….奴婢…..奴婢…..”她幾番張口卻說不下去,韓德讓覺得似有下情,“起來說話,不得隱瞞,否則罪加一等。”
“謝閣下。”紅梅起身,“皇後千歲她曾經來說殿下的飲食起居過於小心,一點沒有契丹皇子的奔放豪邁,殿下聽了此話就拒絕格外加衣,奴婢沒辦法,隻好聽命,那天殿下哭得很傷心。”紅梅謹慎的挑選著措辭,一邊注意著韓德讓的臉色。
“你確定句句是實?”
“奴婢不敢造次,閣下。”
“皇後駕到。”外邊突然內侍的喊聲,紅梅頓時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韓德讓輕輕拍了她一下肩膀,示意她退下。
皇後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韓德讓依然坐在床邊,輕按著隆裕的脈息,皇後見宮女全都下跪行禮,韓德讓卻毫無反應,頓時變色。
“韓德讓你沒有見到本宮嗎?”皇後大聲喊道。
韓德讓還是按著隆裕的脈息,神情專注,許久才緩緩抬頭,麵帶驚訝,欠身行禮,“皇後千歲恕罪,殿下他病情突然,臣在診脈。“
皇後無奈,“韓大人真是專心致誌啊。”語帶嘲諷。
“千歲過獎了。”韓德讓回話道。
此時宮女總算急匆匆端上了藥,見皇後在此,一時無措。韓德讓伸出了手,端過藥碗,丟了個眼色給宮娥,她立即上前,把隆裕扶了坐起來,一勺一勺喂進去。
“本官再說一次,近來天氣轉涼,秋風寒氣逼人,務必給殿下加衣,忌食寒涼之物,本官不管是什麽原因,要是再有差錯,本官會直接向皇太後陛下和聖上奏請治罪,這裏是吳王殿下的寢宮,而殿下是先帝的幼子,殿下的一切事情均直接向皇太後陛下和聖上奏報,和其他人無關。”韓德讓氣運丹田,聲音傳入在場的每個人的耳朵。
“是,楚國公閣下,奴婢明白。”紅梅答道。
韓德讓喂完了藥,站起身,“晚間本官再過來。”說完走到皇後麵前,“抱歉,臣公務在身,先告退了。”不等皇後反應就徑直走了出去。
片刻後,蕭綽在寢宮裏聽了韓德讓的回報,先驚後氣再彷徨,“他們怎麽教出怎麽個女兒,該怎麽辦好?”
“我今天‘敲’了她一下,希望她能明白。“
蕭綽連連搖頭,唉聲歎氣,“但願如此,否則要禍起蕭牆了。”
韓德讓輕輕揉捏她的肩膀,“放輕鬆一點,船到橋頭自然直。“
數日後,蕭綽一身紅色便服在寢宮批閱奏章,臉色和緩,幾日來隆裕身體好轉,她放心很多。
雪兒一身宮裝,近前低語幾句,蕭綽臉色微變,心中疑竇頓生,示意雪兒把奏章全收起來,擺上茶點。
少時,一位妙齡少婦穿著深藍色錦服緩步走了進來,盈盈下拜,“母後金安。“
“長壽奴起來說話,你突然進宮,為了什麽事?“蕭綽直接問二女兒道,”不急,邊吃邊說。“
傍晚時分,蕭綽獨自站在皇宮的高台上,看著夕陽消失在地平線下,沉吟良久,“雪兒,去請陛下和楚國公到這來。“
雪兒見蕭綽臉色不對,趕忙去傳話。
不一會兒,兩人都到了,蕭綽突然跪倒兒子麵前,隆緒慌忙跪倒,韓德讓立即下拜,“母後陛下,發生了什麽事?您為何要如此?”隆緒帶有一絲驚慌。
“太後陛下,若有疑難之事,臣願為全力解答,請您速速起身。”韓德讓進言道。
“緒兒,陛下,娘要傷害你的孩子和你喜歡的人了。”
“母後,您說什麽?”隆緒滿臉疑惑,“您先起來啊。”
“太後陛下的意思是,您要賜死紫萱。”韓德讓低著頭,不敢直視隆緒的雙眼,一字一頓說出。
隆緒聞言,大驚失色,“母後你……”隆緒大聲喊道。
蕭綽緩緩點頭。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隆緒連續問道。
“大父房無法容忍這個孩子,緒兒,雖說他們的勢力不算太強,但是如果此事持續擴大,會有內亂的隱憂的。”
“這個孩子根本不會影響到皇後,他們分明是借機挑事。”隆緒大喊道。
蕭綽站了起來,把兒子也拉了起來,摸著兒子的頭,“母後知道,但是現在的朝政和前線軍務依然需要他們,所以這次紫萱和朕的孫兒隻能犧牲了。”
“母親沒有兩全之策嗎?”隆緒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您是皇太後,為什麽要如此遷就?”
“緒兒,哭出來吧,會好受些的,君主是至高無上的,但是並不代表擁有一切,更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為了百姓的安康和社稷的穩固明君總是要犧牲的,緒兒,你欽佩的唐太宗和唐玄宗,在這兩位明君的一生中都有著不可彌補的遺憾。”蕭綽流著眼淚對兒子說這句話,“母後是女人,很想早點抱孫子,可是娘想不出更徹底的辦法消弭危險。”蕭綽已經淚流滿麵了,她真的很心疼兒子,賢惠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
“母親,如果紫萱姐姐不是最後一個犧牲的呢?”
“絕不會,娘不會讓孫兒白死的,更不會再一次傷害緒兒你,母後會同時向皇後頒布聖旨,如果三年內,她不能生下皇子,朕將在良家子中廣選後宮,這是條件。”
“母後,兒臣明白了。”隆緒說完飛快的跑下高台。
韓德讓匆忙跟了上去。
天空飄起了蒙蒙秋雨,隆緒肆無忌憚的在雨中奔跑,紫萱在他的心中是姐姐般的存在,從有記憶開始就細心照顧她。
可今天青春氣盛的他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有的時候,即使作為君主的母親和自己也會那麽的無奈,無力和痛苦。即使坐擁生殺大權,有時也不得不如履薄冰,謹言慎行。
“陛下請去更衣,您再淋下去,會龍體違和的。”韓德讓溫和的聲音飄入耳中,隆緒依然站在原地,“相父,您為什麽主動撕毀婚約?”隆緒突然開口問道。
韓德讓麵露驚訝之色,沉默許久,“請陛下恕罪,那是因為社稷和百姓需要太後陛下的維護和關愛。微臣以為先帝做出了非常英明的決定。“
“您不傷心嗎?“
“當然很痛苦,可是也很欣慰,因為太後陛下將在最合適的位置上實現她強國的理想,陛下請您快回去更衣。“
隆緒緩緩轉身,驚見韓德讓居然跪著回話,“相父快請起。“
晚膳時間,紫萱的房內,人頭攢動,宴席大開,敏感的她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
外麵已經暗了下來,蕭綽一身正式的黃色朝服緩步走了進來。
“太後陛下…..“
“不用行禮了,不要謝恩,吃完這頓飯就好好睡吧,永遠睡吧。“
紫萱看著蕭綽含淚的眼睛,“太後陛下,奴婢和孩子是唯一的犧牲者吧。“
“是,朕會永遠記得你,謝謝你為緒兒做的一切。“
“奴婢明白,其實皇後千歲責問的時候,奴婢就知道這個孩子無福來到人間了。隻是奴婢沒想到竟然是太後陛下下旨。“
“真的很抱歉。“
“不,如果是您的旨意,就表示一定另有深層考慮,能夠為您的大業效勞是奴婢的榮幸。“紫萱依然真誠而謙卑。
“謝謝。“
這一天深夜,皇後接到了聖旨,告知她三年內若無法誕下皇子,則會廣選嬪妃,皇後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攔,否則將會從嚴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