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的遺書

  最後宋芷瀾並沒有等到宋斌親口對她說對不起。


  接到電話後宋芷瀾立刻就趕往了母親和外婆所在的墓園。這一路上她把車子開得飛快，並且不停地撥打宋斌的電話，然而卻始終無人接聽。


  她心裏慌得很，手腳發虛。這種感覺隨著與墓園之間的距離的縮短而越來越嚴重。


  回國到現在，宋芷瀾也從沒有來看過母親和外婆。不是她不想來，而是……不敢來。她就這麽一走走了五年，把自己的人生活成這個樣子，她怕她們在那邊擔心……


  而最重要的是，不論是母親還是外婆，傷害她們的人都還好好地活著，不論其中哪一個，她都沒有讓他們受到懲罰。所以她沒臉來見她們。


  她總想著，等一切事情結束，她一定要好好準備準備來看看她們。跟她們說說自己這五年在國外的生活，說說近況，也說說……她的兒子，她們的外孫和重外孫。


  隻是命運就是這麽不按常理出牌，它不會讓她做好萬全準備再來麵對親人，它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逼迫她來正視所有的一切。逼著她……把腐爛的傷口一次次扒開。


  宋芷瀾抵達墓園的時候，發現園區大門外停了好幾輛警車，而原本應該安寧沉靜的墓園內此刻也吵吵鬧鬧一片。而她剛把車子停下，便發現有一輛急救車直接從墓園的裏麵衝了出來，從她身旁飛速而過。刮起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怔怔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地看著遠去的急救車，心中那種一直縈繞著不肯散去的恐慌無限擴大到她快要無法承受的程度。


  她腳下一陣踉蹌，連忙扶住了身旁的車身才不至於摔倒在地麵上。


  宋芷瀾深呼吸了好幾下才讓自己的雙腿重新積蓄起力量，她咬著牙往墓園裏跑。可剛跑出去沒幾步，迎麵便和幾名身著警裝的警察碰上。見她直直就要往墓園深處跑去，離她最近的一個警察連忙伸手拽住她。


  “裏麵封上了，別往裏進了！悼念親人的話換個日子吧！”


  宋芷瀾還尚有一絲理智，她表麵冷靜地停住了腳步看向警察：“我、我爸在裏麵，我要去裏麵找我爸……”


  那名警察皺了下眉：“你爸？裏麵都已經清場了，哪裏還有人了？你……”


  “等一下，”這時候站在這名警察身後的一名老警察上前了一步，他看著宋芷瀾蒼白的臉，斟酌片刻問道：“你父親……是叫宋斌嗎？”


  宋芷瀾的身體止不住一抖，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想開口說“是”，然而嗓子幹啞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見那名老警察抿了下嘴唇，歎了一口氣：“走吧，跟我們去醫院。”


  ***

  宋斌在急救室裏搶救了很長時間，而在搶救室外等待的這段時間內，宋芷瀾從警察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


  宋斌之所以會選擇在母親和外婆的墓前喝農藥自殺，是因為他殺了人。


  他殺了白麗英。


  在白麗英保外的這段時間內，在宋宅，宋斌用斧頭將白麗英砍死，並且還在她已經斷氣後又補了六下，刀刀致命。即使警察說的很隱晦，宋芷瀾也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現場的狀況非常慘烈。


  “早在兩天之前，宋斌就已經將家中的司機、園丁、保姆等人全部遣散，當日宋芷漪突然提前返回到家中，看見了當時的慘狀並報了警。而在那之後宋斌就逃了。等我們追到墓園的時候他已經喝百草枯了。”


  麵前警察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但合起來是什麽意思她卻是無法接受。


  “現場宋斌留下了一封遺書，應該是寫給您的。因為這也算是證物，我們不能給您，但您可以看看。”說著麵前的警察遞給她了一張用透明證物袋裝著的紙張，而上麵……是熟悉的字體。


  【瀾瀾，對不起啊，爸爸可能不能再陪著你了。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太多的錯事，也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我了。別說是你，就是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那個混蛋的我。


  我對不起你媽媽。我那麽愛她，她也那麽信任我，我應該保護好她的。是我讓一切變成了現在這樣。是我造成了所有的悲劇。都怪我。


  可是瀾瀾啊，你還年輕，你還有大把的人生，你不應該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搭在這上麵。你應該拋卻掉所有讓你痛苦的一切，去過全新的、不一樣的生活。沒有我的生活。


  我決定殺了白麗英。這個決定，在你告訴我真相的那一天就做好了。我知道，造成現在這個局麵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問題，最大的罪者應該是我，所以我也會自我了結，向你母親謝罪。是我把白麗英帶入了我們的生活，讓她有機會傷害你的母親。她罪不可恕，我也是。所以我會先殺了她，然後再殺了我自己。


  我不是沒想過自己一個人去找你媽媽，可是我怕我離開了，白麗英會對你不利，所以我隻能把她也解決了。


  瀾瀾，爸爸這一生，是失敗的一生。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不是一個好父親，我甚至連個人都算不上，我就是個畜生！今生我能有你這麽優秀的女兒是我前世的造化。


  這一輩子我沒有什麽可以留給你的。我是肮髒的，是令人所不齒的。我隻會是你完美人生裏最大的汙點，所以我想，如果我消失了，或許你活得也不會那麽累了。


  瀾瀾，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或許就隻有金錢了。我走了以後，宋家的產業就交給你了。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經做完股權變更了。現在，宋家的大家長是你。你想做什麽都隨你心意，這或許是這一輩子爸爸能給你的最後一次縱容了。我希望你可以拿著這筆產業去做你想做的事。就算你以後重新組建家庭，這也會是你的底氣。以後爸爸不能再保護你了，希望……我的錢能幫到你。


  爸爸要走了，爸爸沒臉再麵對你了。爸爸要去……找媽媽了。


  再見了，我的女兒。再見了，我最愛的女兒。


  瀾瀾，爸爸永遠愛你。】


  宋芷瀾怔怔地看著麵前的遺書，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打在透明的證物袋上，摔碎成了無數瓣，濺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無力地抓緊了手中的遺書，痛苦得身形佝僂。


  站在她身前的警察皺著眉看著她難過得無以複加的神情，輕輕地歎了口氣，不忍地別開了眼。


  從那之後宋芷瀾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她頂著一張麵色灰白的臉，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盯著急救室的門。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門開了。宋芷瀾一瞬站起了身，像一個饑餓了很久的人一樣，眼中閃爍著奇異的、令人心驚的光。


  她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臂，沙啞著聲音問道：“醫生，我爸……他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