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拒絕
許深濃陷入了自我意識之中,她走不出來了。
她看見自己回到了六百年前的大朝,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方,俯視群臣,指點江山。
她看見了顧及,一襲青衫,玉冠束發,笑容溫潤如初,他問她:“殿下,你不能喜歡我嗎?”
她看見了自己的母親,她依舊冷淡,臉上鮮少有笑容,其實也不是,至少她對著無憂和韓九初的時候,就笑的很好看。
因為不愛她的父親,所以她和母親之間似乎總隔著什麽,她不會像無憂那樣賴在她懷裏撒嬌,肆無忌憚的和她哭鬧,母親也不會像待無憂那樣待她,不會給她畫眉,不會給她梳頭,更不會在她病了的時候徹夜不眠的伺候在床前。
她把母愛給了無憂,把愛情給了韓九初,把孤獨寂寞留給了父親,把大朝交給了她。
她總說的一句話是,“你是大朝的女王,記住自己的身份,做任何事,都要以大朝子民為重,以大朝為重。”
她看見了無憂,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她笑的那麽天真爛漫,跟在她身後,拽著她的衣角不放,“姐姐,我不要在宮外住,我就住在你這裏,你得管我一輩子!”
可轉眼,她就因為顧及恨她入骨,恨到和韓九初一起殺了她。
她還看見了韓九初,那個母親的至愛,大朝的國師,她奉為亞父的男人,原來他以前和她說要守護大朝都是假的,他是來複仇的,他要滅了大朝,要巫族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她甚至還看見了她的貼身丫鬟和侍衛,她的嬤嬤,她的內廷總管,她看見了很多人,唯獨有一個人,她始終看不清。
那人站在她的寢殿外,始終不肯進來,“陛下,君臣有別,禮法不可廢,微臣就在這裏等陛下出來。”
她邀他賞荷,他遠遠跟在後麵,足有三米的距離,她讓他靠近一些,他又是一躬身,“陛下,君臣有別……”
她氣的直接把他踹下了湖。
後來她問他,“我就要和顧及成親了,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他低頭,一臉恭敬,“恭喜陛下。”
她笑了,滿眼含淚,“滾吧。”
他當真走了,一步未停,不曾回頭。
最後一次見他,他騎在心愛的戰馬上,身穿金色鎧甲,身披大紅披風,身後跟著數萬大軍,微風赫赫如天神下凡,她站在宮牆之上遙望,與他作別。
“待你歸來,我已是他人婦。”
他似有所感應,猛然回頭。
血色的夕陽映著他挺拔的身影,帶了一絲悲壯的淒涼。
他突然掉轉按馬頭,朝她奔了過來。
他騎馬立在宮牆之下,仰首凝視。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因為宮牆之上站了很多人,今天大軍從王都出發前往漠北,朝中重臣命婦還有不少貴女都前來送行,他也許是在看別人。
可她的心,還是無法抑製的瘋狂跳動,她看著他舉起手中長劍,揮劍斬斷了自己的一縷頭發。
宮牆之上的年輕貴女都沸騰了,在大朝有個習俗,男人在遠行前若斬斷頭發,是向自己心愛的女人表明忠貞不二的決心的,不少貴女紛紛猜測,是哪個女人得了大將軍的愛慕之心。
他不再停留,打馬奔馳而去。
她追下了城牆,一直追到宮門外。
那是她第一次放下女王的自尊,任性而為,卻沒有等來自己心愛男人的回眸。
回去免不了被母親狠狠責罰一頓,她被罰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
她覺的疼,一呼一吸之間都是疼,疼到她渾身打顫,許深濃在床上翻滾,想大喊出聲,卻喊不出來。
他是誰?叫什麽名字?為什麽她不記得這個人,為什麽她始終看不清他的臉。
為什麽隻要想起他,她就疼痛難忍。
“阿九你醒醒!”
有人一直叫她,可她醒不來,她不是阿九,她是蘇南星!
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像揮之不去的陰影,一直追隨著她。
仿佛有人在對她說:“這麽痛苦,為什麽還要活著?”
“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有什麽意義?你所在乎的那些人都不在了,大朝也沒了,隻有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何苦呢?”
是啊,她太孤單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朝她衝過來的大朝子民,他們每人手裏拿了一把刀,眼神悲苦,同情又愧疚的看著她,然後哭著從她身上剜下一片肉。
最後,他們衝他鞠躬道謝。
好疼啊,快疼死了,可是為什麽還不死呢?
為什麽不能立馬死去啊!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如此渴盼著自己馬上死去。
她心裏一直想著一個人,那些人每在她身上割一刀,她就默默喊一聲他的名字,似乎這樣就可以減少一些痛苦,直到最後,她奄奄一息,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
她張嘴,叫他的名字。
可是,為什麽她忘了?是誰啊?到底是誰!
“阿九!”
像是有一道強烈的白光擊中了她,有一道聲音響在她的耳邊,猶如驚雷一般,把她炸醒了。
許深濃看到一雙通紅的眸子,焦慮而心痛,那人把她抱在懷裏,聲音都是顫抖的,“別嚇我。”
她呆呆的看著他,看了許久,終於認出來,這是容肆。
說喜歡她,想和她結婚的容肆。
她眼底的光華一點一點褪去,眼神變的淒涼而荒蕪,空洞的令人害怕。
她退出男人的懷抱,衝他慘淡一笑,“阿肆,把你對我所有的心思,都扔了吧。”
“阿九?”容肆幾乎不能出聲。
“阿肆,我有喜歡的人。”原來,她曾經那麽喜歡過一個人。
“是誰?”容肆臉色蒼白,他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連他的樣子也不知道。
容肆卻慘白著臉淒然一笑,“阿九,至少你找個像樣的理由。”
“是真的。”
“不喜歡我嗎?”容肆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眼神卻執著的盯著她。
許深濃沉默,她無法回答他。
容肆似乎抱了最後一點希望:“你用常爺爺的名義和我說,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許深濃點了點頭。
容肆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眼底光華寸寸成灰。
他慘笑著退後一步:“我知道了,就是不喜歡我唄。”
“所以,我表白失敗了。”
他走出她的房間。
“是顧及嗎?”他停在門口,“你昏迷的時候叫了這個名字。”
所以,顧及是她喜歡的人嗎?
許深濃沒有辯解,就讓他誤會下去吧。
容肆走了,房間裏僅有的一點暖意似乎也被他帶走了。
許深濃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自然覺的冷。
她重生以來頻繁使用咒術,身體已經透支的很厲害,她需要修養,短時間內不能再繼續使用咒術,否則將會遭受反噬,傷及心脈。
她一時被容肆濃烈的感情衝昏了頭腦,都快忘記了她隻是一抹幽魂,甚至都不能算是個人,隻是借殼重生的孤魂,她和容肆是不會有結果的。
因為她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那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已經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