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缺愛的小孩
“我該知道麽？”鍾離沫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孟章這話說的，像是在打啞迷一樣。
孟章也像是被她嗆住一樣，看了眼鍾離沫的神色，確認她沒有在拿自己尋開心，默了默，才開口為她解釋。
“鬱青顯然十分親近你，今日我與她談話時又讓你聽見，她大約是擔心你將她扔下罷了。”
鍾離沫一愣，沒想到鬱青竟會這樣想。
隻是她不明白，“可我從始至終，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意思啊。”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隻當你討厭她的身份。”孟章搖了搖頭，眼神示意鍾離沫向後看。
鍾離沫微微側過頭，眼角餘光便看到在幾步路之外站著，裝作在收拾東西的鬱青。
不由得覺得好笑，笑過之後，鍾離沫卻是越發心疼她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女孩。
自己從前總是覺得苦，可畢竟及笄前，父親從未虧待過她，也未曾離開她。之後雖說被貶，也不過就是寄人籬下了一些。
和鬱青比起來，自己倒像是過的十分如意了——
至少不必在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是麽？
鍾離沫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拉著鬱青像角落去。
鬱青看著鍾離沫臉上有些凝重的神色，心中突然“咯噔”一下，隻當是她已經與孟章決定好了自己的結局。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隻是，隻是我不想被趕走，姐姐你留著我好不好？我不會傷你的，而且、而且，我可以幫你殺人，我能保你平安……”
有些語無倫次的措辭，說到最後甚至帶了一絲哭腔。
鬱青隻顧著想讓鍾離沫“回心轉意”，留下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許久未曾哭過了。
鍾離沫便越發心疼，心也快軟成了一灘水：“小鬱不怕，我自己不會趕你走的，小鬱是我們救下來的，我又怎麽會不管你呢？”
鬱青一下子愣住，這才有心思去看鍾離沫的神色。
鍾離沫依然笑著看她，眼中有疼惜，有同情，有關心，卻沒有絲毫厭惡之色。
鬱青微微一愣，同情啊，已經多久沒有人敢這樣看她了？
自從她機緣巧合之下，進了月影樓以來，曾經嘲笑過她的人盡數被她教訓過，也再沒有人敢來同情她，日子久了，她幾乎都要忘記自己是個女孩，是個孩子，更或者……是個人。
鬱青想著，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鍾離沫不願她回憶從前的事，便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小鬱怎麽會在這？那日晚上，又怎麽那樣清楚我們帳篷的位置？”
鬱青回神，聽她舊事重提，有些不適地抿了抿唇：“那日我已經在林中躲藏許久，因此一早便看見了姐姐的帳篷，原本想著繞道而行，卻沒想到還是暴露了行蹤，夜半遭到追殺，我迫不得已，才想著到你們這來避一避……”
其實她撒謊了。
什麽避一避，月影樓的殺手，血都要是冷的，她不過是想起白日裏看見的這一群人在此處安營紮寨，想要借著他們替自己多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罷了。
鬱青低垂著眼，不再看鍾離沫，他們所信奉的，一向是心狠手辣，她又能是什麽善男信女。
可是，她已經許久未曾接觸到這樣的溫暖。之前她並未欺騙孟章，那的確是她自己幼時的經曆。
家破人亡以後，從前極為親熱的幾戶親戚也都躲得不見人影，聲稱自己是煞星，才害的父母慘死，連口吃食都不願給。
再之後，她便入了月影樓，九死一生地活下來，就再也沒有享受尋常人生活的權利了。
可如今偶然碰到的鍾離沫，卻讓她忍不住貪戀這樣來之不易的溫暖。
鍾離沫像是冬日裏的陽光，不在乎她滿身髒汙，依然將光灑在她的身上。
鬱青知道，哪怕是騙，她也不想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暖意。
可如今……
“如此說來，我們可真是有緣呢，這樣的情況下，也能救下你一命。”鍾離沫伸手摸了摸鬱青的頭發，忍不住在心下感歎，發質真好。
鬱青卻猛的抬頭，直直看向鍾離沫，一時間沒有說話。
鍾離沫還是笑，隻是在她麵前笑，其餘的一句話都不說了。
鬱青原本微微僵直了的身子微不可查地軟化下去，默不作聲地由著鍾離沫撫摸自己的頭發。
兩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卻也都心知肚明，以鍾離沫的本事，不可能猜不出鬱青這句話潛在的意思。
隻是她選擇了裝傻，甚至還給了自己一個這樣好的理由。
鬱青突然笑了笑，眼中像是有什麽一閃而過，是啊，他們的確有緣，這樣說也並沒有錯，不是麽？
“阿姐，我們抓到了一隻山雞！”鍾離韶的聲音突然傳來。
鍾離沫與鬱青一同看去，便看見鍾離韶手上還在撲騰的野味，以及他身後悠閑地像在閑庭信步的孟章。
鍾離沫拉著鬱青向他們那走過去：“我們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小鬱不用多心，安心在這兒呆著就是了。”
鬱青點點頭，鍾離沫便放開她，與孟章一同去處理兩人獵來的“戰果”。
鍾離沫的手藝一向是極好的，便是在這山野林間，沒有調味料，她也一樣能化腐朽為神奇。
晚間一行人圍坐在篝火前，看著還在向下滴油的烤雞，和一旁一小鍋已經煨了好幾個時辰的雞湯，都是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鍾離沫先給鬱青盛了一碗，才放手讓他們去搶。
鍾離韶與孟章一如既往地不對付，為了一塊雞肉幾乎快要大打出手。
身邊笑鬧不停，眼前篝火溫暖，手中雞湯熨帖，鬱青幾乎快要紅了眼眶，這樣的溫馨，她已經快要忘記上一次得到是什麽時候了。
鍾離沫又給她盛了些湯，才低聲詢問她的意見：“小鬱之後，還想跟著我們嗎？”
鬱青忙不迭地點頭：“想的，姐姐。”
“那姐姐替小鬱改頭換麵一下可好？雖說你在月影樓中，常年不見人，但也難保會有差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鍾離沫生怕她多想，連著解釋了好幾句。
鬱青作為殺手，自然最明白以真麵目示人的危險，又怎麽會錯怪鍾離沫，如今便隻有點頭的份了。
“我知道的，姐姐，你替我決定就好了。”
小孩這樣好說話，鍾離沫心中卻更不是滋味，總覺得像是見到了另一個阿韶。
也是這般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