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月之夜
月色如血,泛著殘忍的冷光,黎彥澤長身佚立於眾人麵前,如芝如蘭,驕傲如一隻優雅的白鶴,但是他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
“我不能把楚離的性命交給你。”黎彥澤道。
她的所作所為無疑是背叛了他們當初各取所需的約定,他要景軒帝的皇位,她取楚澈的命,彼此互不幹涉,如今是她違反了誓約。
顏汐深知隻要是黎彥澤下了決定,他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可是楚離的傷勢危急,容不得一時半刻的延誤。她冷下麵色,開口相求:“我從沒有求過你,如今我隻求你能留他一條性命,把他交給我,我保證他不會對你的皇位構成威脅!”
她居然為了楚離放下她引以為傲的尊嚴,苦苦哀求他!
黎彥澤不由生怒:“想不到你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求我。”她那麽驕傲的女子,慕容山莊的毀滅沒有擊垮她,魄月山莊血腥殘酷的訓練沒有打倒她,她一直清傲如梅,心冷如冰,卻為了楚離當著這麽多死士的麵求他,他該死的介意她在乎另一個男人。
顏汐啞然,他既然不愛她,何苦口出此言?爹對黎氏一門所做的事,黎彥澤不可能容忍的了,他想要得到的東西,是沒有人能夠阻止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在金台之上她還滿門心思想著勸他放棄皇位,與她避世隱居,冷暖自知。她一廂情願認為他的清朗淡泊應該是在山水之間,而不是耗費在爭權奪利的朝堂。她不想他變成和楚澈一樣的人,位於高處,孤獨一生。
然而黎彥澤又豈是沉溺在兒女私情中的人?他的家仇,他的抱負,他的隱忍,不比她來的少。她發覺這麽多年的相處,她並未真正看透過他。
顏汐笑得極苦,她何嚐想走到這一步:“我要的是楚澈的命,如今楚澈已死。我答應過他,會全力保護楚離周全。”肩傷越來越痛,撕扯著她的神經,如果黎彥澤不願意妥協,她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你真願意為了楚離與我決裂?”
黎彥澤的神情晦暗不明,顏汐眼前模糊一瞬,左肩被劇痛震得完全失去了知覺,剩下的時間不多,她隻好逼他:“曆來皇位更迭須以傳國玉璽和兵符為據,若我此時毀掉兵符,你的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順,即使你控製了整個京城,總會有人打著肅清皇室的旗號犯上作亂,那把龍椅你坐不穩。”
她能想象這句話一旦說出口,黎彥澤會有多麽憤怒和失望,他們之間亦師亦友的關係,早已成為一種難以改變的習慣。她這樣的威脅會有多麽傷人?
“你在逼我?”她第一回膽敢公然威脅他,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話觸及了他的痛腳。景淵帝前曾有外戚專權,當時的皇帝奪回政權後下了一道諭旨,此後景國皇權更替必須以傳國玉璽與兵符兩樣物件為證,缺一則為謀逆篡位,皇室子弟人人得而誅殺此人,取而代之。
這道諭旨一下,鞏固了皇室的中央集權,無論何人稱帝,皆要名正言順,否則後患無窮。
“我以為我們之間至少有過於常人的默契,你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如今卻要背叛我,顏汐,你讓我很失望。”
黎彥澤平靜地望著顏汐,她手中握有的兵符為白玉所製,外形呈伏虎狀,千真萬確是景國帝王號令三軍的兵符,但是他真正在意的是她與他的對立。
顏汐的心沉降下去,不錯,她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那麽巧合,黎彥澤在慕容山莊被滅的當晚出現在她的麵前,非但救走了她,還命無炎將爹安葬在思霞山,把她帶回魄月山莊當做殺手一般訓練培養。
她本來不願意深究,此時聽他提及,不能不往更深處細想。黎彥澤與她在鳳城的邂逅,究竟是純粹的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她索性把話挑明:“你為何會培養我,難道與我爹參與擊垮黎氏一脈毫無關聯?”話一出口,她渾身涼透,一點暖意都感覺不到。
黎彥澤微怔,愣在當場,死寂般的沉默證實了顏汐心中所想,原來他才是藏匿最深的人。到頭來陷入其中的不過是她一人,而他始終旁觀,清醒冷靜。
他麵上波瀾不興道:“黎氏族滅,慕容傲是父皇最大的謀臣。我和黎洛被京城的禁衛追殺失足掉進護城河,是顧曲救了我們。之後顧曲將我們安頓在魄月山莊,他告訴我,以後我就是魄月山莊的主人。我在鳳城與你相遇,救你於危難,不是巧合,隻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那時的他滿心被仇恨填滿,借助顧曲的勢力為家族報仇,稱得上是捷徑。他不知道顧曲為何散盡家財相助,他隻在乎結果。隻要能夠報仇,他願意將靈魂出賣給魔鬼。
他一直都知道慕容汐的存在,鳳城名門慕容山莊的掌上明珠,身份最貴,受盡極寵,為所有女子羨慕和嫉妒。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接近她,利用她來打擊慕容傲。
在醉星樓遇見她,人群中她如一朵潔白的小花,天真爛漫,眼神晶亮,顧曲說慕容汐最喜醉星樓的招牌醉雞,三天兩頭就會偷跑出來。一眼看去,他心生喜歡。她長得幹淨標致,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怪不得慕容傲那麽寵愛她。
從頭到尾,他的眼光幾乎沒有離開過她,她很自然地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在京城,他沒有看過有哪家的女子笑的如此肆意燦爛,她們無不以深閨淑女自居,舉止優雅,不會像她這麽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口啃雞腿,喝著花雕酒。
胡吃海喝一通後,她掏掏袖口想要結賬,掏了一會兒,麵上大窘,似是忘了帶錢。
她笑眯眯地招呼來店小二,在大堂環視了一圈後,忽然手指著他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店小二殷勤地跑來他這邊說是那桌的小姐請他幫忙結賬,他不覺好笑,鬼使神差替她付了飯錢,而後起身走到她桌前坐下:“你怎麽知道我會願意幫你,若我不幫,你打算怎麽做?”
誰知她笑得古靈精怪:“你盯著我看了那麽久,我自然要向你討些好處。再說在鳳城,沒有人不知道我是誰,就是真的付不出飯錢,店家也會找我爹去,我爹從不欠旁人的錢。”
他跟著笑起來,俊朗無雙,她人小鬼大,竟有這麽多鬼點子,他不過多看她幾眼,她便要向他討賬。她說的不錯,慕容傲在鳳城是何等身份,店家沒有那個膽子敢刁難她。
他又想了想道:“那你這下欠了我的錢,我怎麽個討法?”連他都搞不懂自己為何會和一個孩子計較這麽多,一頓飯錢罷了。
她轉了轉眼珠,聲音清亮道:“這個簡單,天不早了,你送我回去,管家自會帶你去賬房拿錢,再不濟我請你在慕容山莊住一晚。”看得出來她很以慕容山莊為傲,提及慕容二字,她的眼神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