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命,你拿去
顏汐的心被硬生生鑿出一個血洞,模糊潰爛,她明白皇權爭鬥的血腥,卻在楚澈提到爹時無限悲涼。
楚熵短視傲慢,目中無人,任何一位皇子都比他出挑,隻因他生母是正宮皇後,舅舅又手握兵權,景淵帝才不得不立他為儲君。鳳城富庶,爹是先皇舊識好友,獲得了爹的支持,楚熵登基為帝又多了一個強有力的籌碼。爹死得多不值!
她硬是將眼淚逼退回去,使勁讓自己不哭出來。
“李釜和我細心謀劃,如何一擊即中致慕容山莊於死地,你爹的勢力雄厚,是不容小覷的角色,一旦出了差錯,就會遭到瘋狂的反撲。一籌莫展之時,李釜派去大理的探子回報,查出你爹每幾年都會悄悄將大量金銀珠寶運送出鳳城,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竟牽涉出了星月島上的舊國皇族。”
“我沒想到你會是舊國的公主,身份顯貴,真正是金枝玉葉。”他更沒料到的是,父皇背信棄義,隻以這一條罪名就對慕容山莊下了殺心。帝王之心,令他膽寒。
“接下去的事,你都知道了。李釜發覺了我的意圖,在途中命手下直接殺了我派去的人,我隻恨與你失之交臂,沒有在死士到之前把你救出來。我對李釜一黨深惡痛絕,不隻是因為他不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他更恨的,是李釜從中作梗,讓他失去了彌補她的機會。
楚澈側過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天際高遠,雲朵潔白,毫無陰霾,透過這一幕他仿佛預見到了結局。這是他虧欠她的。
顏汐的聲音有些沙啞,語調卻是冷冰冰的:“你在設計陷害之時知不知道慕容傲就是我爹?”這樣答案明確的質問,她為什麽要問?
他笑著上前,溫潤清遠,她卻落了淚。
“我知道。”慕容傲攜慕容山莊的掌上明珠入宮麵聖,早已在宮中傳開,他從一開始就聽到了消息。
這一刻他等了很久,算得上是種徹底的解脫。他眼中柔光流轉,淡看著她,她的清淚順著臉頰滑下,每一滴都砸在他的心上。他說過,不會對她說謊,即便真相會把她從他身邊推得更遠。
短短三個字,足以抹殺他對她所有的真誠,顏汐冷眼而視盯著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惟獨沒有為告訴她真相而後悔,偏偏他這樣令她更傷心,她哭著道:“楚澈,單憑這句話,我就可以殺了你!”
他笑容更甚,仿若自心底發出喜悅:“汐兒,皇位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保護母妃和楚離,無奈帝王之路注定要犧牲很多,連累你卷入其中。”
他輕輕地將她發顫的嬌軀攬入懷中,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哭起來淚水止也止不住,他任憑她的清淚打濕前襟,伸手在她背後一下一下輕拍著,然後他在她耳邊輕喃:“隻要是你想要的,我舍了性命都會給你。”
霎時寂靜如初。
接下去的日子,顏汐幾乎足不出戶,終日待在藏月殿作畫練字,偶爾她會和春她們幾個圍坐在一起繡那幅《春江花月夜》的繡品,每一針每一線她都格外用心,盡管繡的很慢,但她堅持不要春夏秋冬幫忙,仿佛入冬之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春看在眼裏,隻當主子十分在意繡品,是要送與什麽人,也沒往別的地方想。
另一邊,皇上依照宮無痕的推薦提拔了大量年輕有為的官員,有些老臣子對此頗有微詞,但因為宮無痕的舉薦都是有理有據,這些人確實是有用之才,皇上又力挺宮大人,何況兵權握在護國將軍手中,宮大人畢竟隻是個文臣,朝野上下反對的聲音也就漸漸消了。
半個月的時間,顏汐進步很快,繡品不日已經完成,完工之時宮婢都鬆了一口氣,說這些日子跟打仗似的趕工,幾乎沒空做些別的樂事了。顏汐撫摸著密密麻麻的繡線,若有所思。
議政殿,皇上和幾位要臣正在內商討邊關戰事,曹笙將無關人等各自遣散,隻留了幾個一手帶出來的小太監守在殿外,其中自然有眉清目秀的李公公。
遠遠地,李公公就瞧見顏汐帶著兩名宮婢而來,江南款式的宮裙襯得她清姿動人,韻味非凡。宮婢手上似乎還有樣東西。
李公公輕喚了曹笙,曹笙回頭見是顏汐等人,攔了下來。
顏汐不惱,和顏悅色道:“我有東西想呈給皇上,煩請曹公公幫忙通傳。”
有什麽東西非要這個時辰過來驚擾皇上,曹笙心中打鼓,這顏姑娘今兒是怎麽了,做事不分輕重,他耐心道:“皇上宅心仁厚,對姑娘多有包容,姑娘要明白議政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皇帝與臣子商議國事,後宮之人怎可前來幹涉?
顏汐碰了軟釘子,她自然知道曹笙在皇上麵前進言說她舉止輕率,不是立後之選,她並未露出輕慢之意,隻含著笑說:“煩請曹公公通傳一聲。”今天她一定要見到楚澈。
曹笙見怎麽勸顏汐都聽不進去,歎了口氣:“咱家見你聰穎,怎麽到了這份上你就這麽固執呢,皇上和幾位重臣正在裏麵議事,你這個時候進去了,豈不顯得恃寵而驕?”
顏汐好笑地瞅著他:“公公隻管幫我通傳,恃寵而驕的名聲總不會落在公公身上。”
曹笙搖了搖頭。
正說著,議政殿的大門開了,楚澈率先而出,身後跟著幾個臣子,麵熟的就隻有兩個人,宮無痕和韓瑾。
見是她,楚澈平靜無波道:“眾位愛卿先回去,明日上朝再議。”
一幹人等先後離開,看見顏汐全是神情複雜,唯有宮無痕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待不相幹的人走後,顏汐才道明來意:“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兩名宮婢舉著東西,顏汐走過去扯下了遮在上麵的藍綢,綢布之下,是那幅裱好了的繡品《春江花月夜》,繡工精致絕妙,繡線光澤柔和,雖不比宮裏的繡女,也著實是件佳品。
她轉而看著他問:“如何?“
那日在金台上,他笑著問她:“我死後就葬在江南可好?江南風光秀麗,我早就想去看看。“那年入宮二人談天說地,她一個勁兒地誇江南哪裏哪裏好,他全記在心裏。
她的目光溫軟柔和,叫他貪戀,心情跟著好起來,他不吝讚美:“江南的月色,清麗皎潔,令人心馳神往。”
他溫潤的目光從頭到尾都落在她身上,不曾移開:“你隨我到處走走,可好?“
兩名宮婢見狀退得遠遠的,而顏汐則與楚澈並肩而立,向皇宮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