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寂世紅顏> 第六十八章 心若無痕

第六十八章 心若無痕

  顏汐漫無目的地走在雨裏,任憑冰涼的雨水衝刷她嬌弱的身軀,她記不清有多久不曾這麽肆意地哭過了,然而此時雙眼酸脹的異常厲害,卻已經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眼眶腫痛,心痛更甚。


  姐姐死了,慕容家就真的隻剩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複仇長路漫漫,而答應姐姐的事不知何時才能做到。她的身份已經暴露,置楚澈於死地,更是遙不可及。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迷茫過。天地之大,她卻從未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如一葉隨波逐流的扁舟,不知漂向何處。


  顏汐渾渾噩噩走著,一個不小心步伐不穩,腳下踉蹌,人便順勢跌在一窪淺水裏,狼狽不堪。肮髒的泥水濺上她的衣裙,暈開一朵朵醜陋不成形的團塊,她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可用盡了力氣身體卻不聽使喚,她真想就這麽任性地趴下去,在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時候,放任自流。


  她的心很疼,很痛,承受著說不明道不清的沉重,她也不過是一個才十七歲的女子,就嚐盡了世間的辛酸苦辣,她很想有一雙溫暖寬大的手能在這個時候伸向她,拉她一把。


  忽然之間,頭頂上方多了一把竹傘,寬闊得足夠容納兩個人的身軀。顏汐硬是憋著的淚水就在這一瞬間淌過臉頰。


  他竟來了。在這麽敏感艱難的時刻,他不顧自身的安危和臣子的尷尬身份私自進宮,背後肯定又是費了一番不小的周折。為什麽當她滿身狼狽時,他總是能及時出現,她的委屈和軟弱也隻有他看得見,記得住。


  鼻翼間傳來一股淡淡的苦艾草的味道,顏汐的淚流的更凶了,紅腫的眼睛也更漲疼了。


  黎彥澤看著她低頭啜泣的可憐模樣,眼神冰寒懾人。她如同剛從湖水中被撈起來,單薄的衣裳由於濕透緊貼在瘦削的身上,遮不住一點夜晚的涼氣,裙角下擺上是跌倒在地後泥水沾染上去的汙穢,格外刺眼。


  比起慕容山莊起火的那晚,此時的她不知道要再狼狽多少。而黎彥澤依舊器宇軒昂,身姿翩翩,高高在上。


  黎彥澤身著一套簡單的官袍,不似白衣勝雪的清朗淡泊,而是身為人臣的沉穩朗然,他蹲下身來,用未撐傘的那隻手輕輕地將低泣哀鳴的顏汐攬入懷中,她的身子冰涼得厲害,微微顫抖著,惹得他一陣心疼,不自覺地抱著她更貼近自己的胸膛一分。


  “我會幫你把慕容曼送出京城。”


  她心裏的傷口,他都知道,她承受著的煎熬和折磨,他也都清楚,隻是他拚命壓抑著,不讓那顆沉寂已久的心躍動,她是他不能肆意去愛的人。想愛而不能愛,誰又更可悲一分?

  在二人視線都未企及的牆角處,一雙清冷的眼睛透過漫天的雨霧凝視而來,如輕霧似的冷漠疏離,好像在看一場正在上演的好戲。


  顏汐貪婪地聞著屬於黎彥澤的味道,倚靠在他溫暖的懷裏,腦袋抵著他堅實的胸膛,隻覺得身上心裏的寒意都驅除了一些,這份暖意哪怕隻是片刻的幻象,她也甘願沉醉其中。就讓她再貪戀一會兒,借著這個懷抱逃避一會兒。


  黎彥澤感覺胸膛傳來一股炙熱的溫度,顏汐的哭聲一點一點變大,與耳邊的雨聲相融,說不出的酸澀。他從未想過,她的淚水是這樣的燙人。


  雨聲慢慢減小,再過不久,雨霧即將散去,顏汐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她的悲涼哀戚他全部看在眼裏,卻什麽話都不說,就這樣任由她靠著他,依賴著他,這就足夠了。對於愛情,她從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顏汐止了哭,眼睛盡管紅腫的嚇人,情緒卻緩了過來。人就是這樣,在無助的時候會對伸出來的那隻手特別的依賴,而奇妙的是,黎彥澤總是那個在她無助時出現的人。


  黎彥澤扶著顏汐站起來,她雙腿微微發麻,待站穩後才冷聲到:“宮大人,天色已晚,臣子留在後宮,恐會招來非議。”後宮不同勢力耳目眾多,黎彥澤實在不該鬆了警惕之心。


  沒有人知道,與李程祁並列為新科狀元的宮無痕竟然就是黎彥澤,若不是聞到他身上獨有的苦艾草的氣味,連顏汐都不敢相信,黎彥澤會用這種手段瞞天過海。


  她一時忘記了,黎洛的一雙手做出來的人皮麵具簡直巧奪天工,尋不出瑕疵。更何況是假扮一個少年郎?


  黎彥澤神情輕鬆,似乎並不為此擔心,他不著痕跡地鬆開扶住顏汐的手,語露深意道:“皇上命宮某連夜入宮穩定宮中局勢,以防生變。”


  遇到顏汐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還要再過一陣子二人才會見麵。想起慕容曼的死,他眼神微眯,李雲殊身為丞相之女,言傳身教,心計手段果然狠辣高明。看來後宮的女子有時比起朝堂中的大臣更要心思縝密,真是不容小覷。


  “鏟除丞相後,朝堂又是一番亂象,難免橫生變數,宮大人在官場中風生水起,究竟是為何人賣命?”她眼中的黎彥澤太過高深莫測,讓人捉摸不透。她不怕他,卻難以看清他。


  當年黎氏滿門抄斬的巨變在鮮血暗湧的宮廷內早已如水過無痕,而宮無痕這個名字卻暗示著黎彥澤和黎洛是不可能忘得了他們是怎麽從萬人之上狠狠地摔下來的。黎彥澤甘願對景軒帝俯首稱臣,蟄伏在朝,可見他臥薪嚐膽的心胸。


  可是他到底想怎麽做?

  黎彥澤沒有正麵回答,隻迂回道:“姑娘,宮某是景國的子民,自然是為了景國效力。君主是誰,並不重要。”


  他說的沒錯,驚世才華,遠大抱負,他是天生的王者,誰也不能掩蓋他的鋒芒。無論是誰坐在皇位上,他總會運籌帷幄把那人從帝位上拉下來。


  顏汐卻在心中冷笑,她一心隻想報仇,卻葬送了姐姐的性命,這樣的代價,又該如何去彌補?皇後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麽會對姐姐下狠手?一個瘋了多年的人能對她造成多大的威脅?

  虧她自以為聰明謹慎,連唯一的姐姐都失去了。


  黎彥澤將顏汐的沉默看在眼裏,他猜出她在想什麽,一針見血道:“黎洛說得沒錯,心軟是你的致命傷。汐兒,一個能坐上皇位的人不會那麽簡單,他沒有動你,不代表你可以意氣用事去冷宮殺了廢後,若是去了,慕容曼才是白白犧牲。”


  他看似輕鬆的一句話直叫顏汐腦中猛地一震。這之前她沒有一刻想的不是殺了皇後泄憤,可是她卻沒有仔細考慮這樣做的後果。皇上對她的身份一清二楚,越在這種時候,她越是不能妄動。


  棋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她不能以十年耗費的心力為代價去賭皇上對她的容忍。姐姐枉死,她再也賭不起。


  顏汐握緊雙拳壓下胸中湧上的不甘:“多謝宮大人的提醒。”她還不足以與皇上抗衡,斂下鋒芒才是上策。為了姐姐,為了慕容家慘死的人,她隻能忍。


  雨停了,黎彥澤收好傘交到顏汐手中:“守得雲開之時,方見皎月明朗。”她能把他說的這番話聽進去,就不枉費他深夜冒險入宮一趟。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