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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少年郎

  天氣晴好,陽光和煦,夏天到底是進入了尾聲,顏汐連日來都待在藏月殿,靜心養性,享受著與世隔絕般的平和。朝堂上皇上與丞相一時僵持難下,短時間不會有什麽大的變化,她索性閉門不出,做個閑人。


  梅妃遣人送來了臘梅的圖樣,別致精巧,說是做成刺繡最好。顏汐經不住秋一味的慫恿,老老實實跟著春學起刺繡來。幾次和梅妃交往下來,顏汐發覺梅妃玲瓏剔透,謙和有禮,更是彈得一手妙音,可惜皇上學的都是治國論政之道,沒有這種詩情畫意。


  女紅的活兒最講究細巧,每一針每一線都要耐心十足,馬虎不得,以前瞧錦瑟做起來輕鬆的緊,沒成想換成自己,十個指頭遭了不少罪,心煩意亂。


  顏汐皺著眉,瞧著她繡的扭扭曲曲不成形的清荷,忍不住抱怨起來:“春,你定是沒認真教我,不然式樣都描好了,怎麽我繡的花還是這麽醜?”


  春正坐在一旁穿針引線,聽了顏汐的責備,撇過頭看了繡品笑道:“主子,奴婢可不敢在你麵前擺譜,第一回刺繡的人能繡成這樣,就已經很難得了。”她家主子難得有這麽放鬆的時候,平日裏老道沉穩,其實骨子裏也就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跟妹妹似的。


  顏汐不服氣,正要再接一句,夏懷裏抱著浣衣局洗好送過來的衣裳,說道:“也就我們主子還這麽沉得住氣,這宮裏啊,都快鬧翻天了——”


  夏進了屋,秋跟在後頭附和道:“可不是麽?皇上和丞相明麵上鬥了起來,這宮裏人人自危,都拿捏不準,生怕站錯了隊,最後吃了虧。這幾天奴婢去領月銀的時候,宮女太監神情緊張,大家連話都不敢多說幾句。”


  冬端了剛煮好的熱茶來放在桌上:“而且奴婢偷聽鳳棲宮的宮婢說,皇後娘娘最近心神不寧,夜裏睡覺都不安穩。”整個皇宮因為這事兒跟變天了似的,皇後稱病不見任何前去探望的妃嬪,該也有十來天了。


  春坐著,把穿好的針線遞給顏汐,粉色的繡線,恰好是荷瓣的顏色,她略帶不安地看了看顏汐,曼聲說道:“主子,奴婢聽李公公私下說,梅妃和柔妃這兩天麵見了皇上,告發皇後的事八九不離十了。”


  丞相和皇上誰會是最後的贏家,柔妃是明白人,隻要她把知道的說出來,落井下石,就能為自己鋪條後路,皇上對她尚且有幾分寵愛,丞相垮台對她有利無害。而梅妃雖然沒有證據,但在後宮聲譽良好,加上她父親在朝為官極為清廉,皇上肯信她就等於成了一半。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後妃,隨便揪出一個來,都會讓皇後不安一分。


  顏汐繡起了荷瓣:“那皇上是什麽反應?”


  “就是這點最奇怪,皇上既沒有和皇後娘娘挑明,也沒有對兩位娘娘有任何表示,簡直就和不知道這些事一樣。”李公公告訴她時,她想不通,可是李公公卻說主子自會明白其中原因。


  “這就是皇上高明之處。”


  見春仍是一臉迷惑,顏汐娓娓道來:“皇上在等,等一個能一舉擊垮李家的時機。”若她的直覺不錯,擊垮丞相就在這一兩天,這一天終於要來了,她卻沒有想象中的興奮。


  丞相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想要連根拔起,皇上還欠缺一個足以定罪的理由,而且這個罪名一定要足夠分量,讓李家再難死灰複燃,甚至皇上會仿效當年的景淵帝鏟除慕容山莊一般,痛下狠手。


  顏汐心中徒然感覺一絲無力和心寒。帝王鞏固皇權難道都要建立在無止盡的殺戮中麽?黎氏,慕容氏,再到如今的李氏,天子的殘忍和無情,似乎和權力形影相隨。


  春又問:“那我們能做些什麽呢?”


  “一個字,等——”山雨欲來風滿樓,她困於宮中,隻能等。十年等待,全在此刻。


  回過神來,顏汐揚了揚手中的繡線,向春調皮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幫我看看這幅刺繡,接下去該怎麽辦,舞刀弄劍,飛簷走壁我都擅長,女兒家的東西我倒真沒法子了。”娘親和姐姐都極擅女紅,她可能真的是被爹寵壞了,女兒家該會的東西她沒有一個會的。


  春站起來,走過去瞧了瞧,二人認真琢磨起來,誰也沒注意到景軒帝麵帶笑容進了屋,他負手在身後,繞過繡架轉到另一邊,溫潤道:“朕才幾天沒見你,你又迷上新玩意兒了。繡的是什麽?”她像一個永遠不知饜足的孩童,什麽花樣到了她這兒,就帶上了幾分雅致。


  春見了皇上,趕忙行了禮,顏汐仗著藏月殿是自己的地方,站都懶得站起來,皇上笑了笑沒責怪她,她嘟著嘴一臉泄氣的嬌俏,憤憤地把穿著線的繡花針往繡布上一刺:“不繡了,我就說我天分不夠,繡了半天皇上連我繡的是荷花都沒瞧出來。”


  她的繡工真的有這麽差,連繡的花樣都讓人認不出來?


  皇上瞧了瞧她繡的清荷,針線扭歪,好多地方都斷了線,連不起來,稱不上是一副過得去的繡品,可她嬌俏的模樣倒是讓他連日低沉的心情大好,這樣的她比起冷冰冰的模樣,叫人容易親近。


  他賠起不是:“倒是朕的不是了,一池的荷花都謝了,你這會兒想起要繡荷花?”整個皇宮,就她藏月殿的清荷開的最好,可惜一轉眼夏天就過去了,荷花陸續都枯萎了,徒留下滿池荒涼。


  說起那一池的荷花,顏汐想起了錦瑟,有些傷感道:“隻怕來年的清荷開得不如今年的好,便想著繡下來,留個念想。”


  皇上感覺到了她話裏的失落,引開話題:“再過十幾日,宮裏的桂花又該開了,朕想起涵妃親手釀製的桂花酒,味道甚好。”


  他俯看著她的臉,那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尤其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以前竟未發覺。


  她笑起來,眼睛中是璀璨的星芒:“到時候我就賴著皇上,去涵妃娘娘那兒討上幾杯嚐個新鮮。”


  她很容易醉,是以滴酒不沾,可進了宮後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她也想借酒消愁放縱一番了,荷花謝了,桂花會開,等桂花也謝了,梅花就該開了,後宮之內到底有多少女子和姐姐一樣,永遠等不到他呢?

  顏汐的眼眶有些濕潤,她急忙低下頭,重新拿過針線,也不理皇上注意著她的眼光。


  門外,李公公疾步而來。


  “皇上——”


  “何事?”他又是那個不怒自威的帝王,方才對著顏汐的笑容好像隻是一個虛幻的迷夢。


  李公公看著屋內的顏汐和春,欲言又止“這——”


  “直說無妨。”


  “韓將軍麵聖,說是得了丞相的罪證。”韓將軍秘密入宮,已經等候在禦書房,曹公公讓他快一步來通報,遲了怕誤了大事。


  皇上臉上成竹在胸的表情一閃而過,他溫情地對顏汐道:“朕晚上過來你這兒用晚膳。”


  顏汐道:“送皇上。”


  他終究不是那年入宮時寡言少語遭人欺淩的少年郎楚澈了,他是景國的皇帝,為了他的皇權他可以運籌帷幄,蟄伏多年,雷霆手段,鏟除權臣,他們都回不到過去,隻能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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