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七竅玲瓏心
景軒帝慢慢走近凝神沉思的顏汐,男子的步調刻意放輕,免得打擾到她,直到站定在她身後,鼻翼間飄來一股輕若未聞的清香,他側過身看去,畫紙上滿池的清荷尚未著色,隻是勾勒出了形貌,細瞧之下已是栩栩如生,他微微詫異,沒想到她看似文弱,畫工卻這般精湛。
他斂下眼,探尋的目光從畫紙上的清荷移開,轉而落到女子的側臉上,那朵悄然綻放的紅梅仍舊印在她白皙若凝脂的皮膚上,似是與生俱來,在若有似無的引誘中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指腹輕輕的按在那印記上,力道溫潤而柔和。
女子從沉思中驚醒,還未反應過來,素手突地一鬆,蘸著濃墨的畫筆跟著掉下去,就要落在紙上。
“呀——”顏汐嬌呼一聲,她花費了足足一個上午的功夫,眼見就要泡湯了。
這時,景軒帝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接住了畫筆,阻止它繼續墜落,繼而挽救了一整幅畫,他將畫筆擱在筆架上,氣定神閑。從顏汐的角度看去,全是男子的溫和清雅,體貼細致。
顏汐淡淡一笑,纖纖玉指撫摸著畫紙,精致的眉眼彎成一個柔美的弧度:“還好畫沒事。”她並不想答謝他,因為本就是他驚擾了她,才害得她失手。
他一個大活人站在她身旁,她的眼裏卻全然隻有那幅畫,景軒帝臉上笑容溫和:“朕原以為,你臉上的紅梅是故意畫上去的。”剛才的觸碰雖然短暫,但是指尖傳來破皮的凹凸感他猶能感覺到,看起來這印記是為了遮瑕才描上去的。
顏汐開始收拾那幅畫,她小心翼翼地把畫紙的邊沿卷起,這些年她隻是偶爾起了興致才提起筆描上幾下,手法是有些生疏了,她輕描淡寫道:“是獻舞前不小心劃破了,才想到這個法子的。”
景軒帝勾唇看她,似笑非笑,隻見她嘴角微翹,笑意清淺,明澈的瞳眸光華流轉,他恍然覺得滿池的清荷都在她麵前黯然失色。她分明還是上次那個清傲孤傲的女子,他卻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在她眼裏他不像是不是一國之君,反倒隻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她不需要卑躬屈膝,隻表現出一個真實的自我。
他驀地按住她整理畫卷的手,將她收了一半的畫徐徐展開來,望著她的目光清遠如山,聲音清雅如天籟:“有些事既然已經開始,不妨就留下一個完美的結束。”她微愣,卻看到他修長的手取來一支畫筆,細細地調好要描在花瓣上的顏料,蘸了一些,一筆一筆細致地描繪在荷花上,在他筆下花瓣粉嫩透白,嬌羞動人,竟似隨著微風搖曳生姿,在風中蕩起優美的弧線。
他眼神認真,溫和的瞳仁泛著柔和的光芒,眸色如玉,叫人心寧平靜。顏汐順著他的流暢的筆尖看去,不出一會兒,整幅夏荷圖躍然紙上,生動不凡。
“色彩描得恰到好處,不濃不淡。”她不由地出聲點評。
景軒帝擱下筆,他是這天下的掌權者,於萬萬人之上,獨她一人是這麽簡單真實的評價他,她不把他當做是皇帝,而隻是一個一同作畫之人,樂得清閑自在。
“這幅畫就當是贈與朕,他日你若想要回,朕便回贈一幅踏雪尋梅給你。”他與顏汐之間相處,竟是難得的平靜,也許他可以放下對她的排斥和抗拒。想到離已經數日未來上朝,他不免有些黯然。入宮是顏汐自己的選擇,離想必比誰都明白。不知不覺地,眼前的女子又與記憶中爛漫爽朗的女孩兒交錯重合起來,他腦海中又是一陣恍惚。
顏汐瞧了瞧天空當頭的烈日,有些煩躁,她雖是不易出汗的體質,皇上的額頭卻已經布了一層密密的薄汗:“這會兒暑氣真毒,皇上還是請回吧。”
等在稍遠處的曹笙用袖子擦了擦前額,也勸道:“皇上,顏姑娘說的是,天熱幹燥,您要注意龍體啊,韓將軍估摸著該到禦書房了。”皇上在這藏月殿似乎遲遲不想離開,這回他才算真的瞧明白了這個顏汐,入宮多年閱人無數,眼前的女子長得算是驚人的美麗,性情上貌似與皇上宸王都能談攏,隻不過先是與宸王曖昧,如今又對皇上存了心思,這樣的女子在這後宮裏到底是福是禍?
景軒帝望了望頭頂的驕陽,這會兒已臨近正午,一晃眼在顏汐這兒竟待了這麽久:“也好。曹笙,去內務府多調些宮人來藏月殿,再挑幾個勤快忠心的婢女。”走之前他對著顏汐道:“下次再來你這兒,別讓朕瞧著這麽寒磣,你的七竅玲瓏心可別蒙了一層暗塵才好,後宮不比宸王府來的平靜單純,護好你自己。”
最後一句似是告誡,似是關心,聽來隱晦不明。他願意來見她,願意接近她,願意出手護她,說明至少過去這十天她沒有白等。
景軒帝言出必行,果真將卷好的畫兒交到曹笙手上拿著離開了藏月殿。這邊顏汐重新研了墨,提起筆來略加思索在紙上寫下一個“命”字。字體不再娟秀,而是鋒利大氣,鋒芒畢露。
她本不信這世間因果循環皆由命運主宰,勢必要和這既定的命運爭個高低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