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孕
舞樂娘興致寡淡地收起白色的水袖,她奉了王爺之命進府來“教習”這位正當寵的顏姑娘,宸王性情風流世人皆知,但光天化日竟不顧及皇族身份抱著她走在大街上,可見這位姑娘在王爺心目中的位子。
原本以為王爺是欣賞她的才藝才派人找到她,京城裏誰人不知曉她當年的豔名,以一支獨舞博得宸王的青睞,至今隻有她一個人做到了。
隻是這位顏姑娘實在是令她生不出好感來,光是她那張讓女人生妒的臉和漠然清傲的氣質,就像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在臉上,提醒她歲月老去的殘酷。
她承認論年紀她是大了點,但尚且風韻猶存,成熟嫵媚,自認為不會輸了她去。可是顏姑娘柔韌輕盈的身段和舞蹈的深厚底子,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以顏姑娘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她的“指點”。
她這麽做莫不是羞辱她的舞藝?
舞樂娘懶懶道:“顏姑娘想必練得乏了,就休息會兒再接著舞吧。”雖不爽她,但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顏姑娘怎麽說也是宸王庇護的女人,而她眼下隻是個舞姬。
顏汐無意指望能和舞樂娘交好,她感覺的出舞樂娘舉止情態中流露的記恨,她猜到她應該曾經和楚離有過一段露水之情,女子天生善妒,楚離命她來教習,她心生嫉妒很正常。
顏汐淡淡地呼出一口氣,調整呼吸,也為搭話,自顧自到一邊坐下,拿起小香準備的濕帕子擦了擦額頭的薄汗。
舞樂娘在她身後露出憤恨的神色,這位顏姑娘還真是仗著王爺的寵愛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她在顏汐對麵的椅子上恨恨地坐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吞下一大口。
從上回受傷後顏汐就沒有再起舞,今天算是舒展筋骨,小打小鬧一番。皇後生辰的宮宴安排在半個月後,時間緊迫,她隻得勤加練習。霓裳羽衣的舞譜斷然是不能拿出來的,舞譜上的動作她隻能在落情苑私下練習。
淑妃的那支舞,看上去平淡無奇,仿若柔情似水,實則是以柔克剛,千回百轉,想來淑妃溫婉柔和隻是表象,骨子裏她亦是個堅韌如蒲葦的女子。一旦有人威脅到她的底線,她也會變成一柄傷人的利劍。
顏汐渾身是汗滿是疲憊地回到落情苑,看見小香眼巴巴地等在門口。
“小姐,瑩夫人等你好久了。”小姐離開才一會兒,瑩夫人就來了,連個貼身的丫鬟都沒帶。
“奴婢說了小姐不在,瑩夫人說進屋等,一定要見到小姐。”她覺得今天的瑩夫人好奇怪,一進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奉上花茶和點心,一直到現在,瑩夫人的秀眉都沒舒展開。這會兒,茶水都涼透了,她也沒喝一口。
顏汐不緊不慢地進去,滿室亮光裏陳瑩如朝露似的惹人憐惜,一副嬌軀柔弱無骨,她目無焦距看著前方,柔嫩的側臉慘白得毫無血色,像一朵疾風驟雨中被抽去了靈魂的小花。
光滑的地麵上隱隱地現出一個清晰的人影,越來越近,陳瑩默默抬起頭,看見顏汐的瞬間,她死灰般的雙眼裏湧起驚人的亮光,她迅速站起身來,直直跪在地上,磕出一聲悶響,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哀求道:“顏姑娘,求你救救我。”
她再沒有旁的辦法,眼下能解救她於困境中的,隻有顏汐,王爺那麽寵愛她,她的話定會在王爺心中有一絲分量。
陳瑩哭的梨花帶雨,兩行清淚止不住的落下臉龐,更顯得嬌弱柔嫩。顏汐隻道:“瑩夫人,你有事大可站起來說。小香,扶瑩夫人起身。”她不是救世的菩薩,生了一副鋤強扶弱的心腸。
小香聽了上前去扶,陳瑩卻推開她的手堅決道:“如果你不幫我,我就長跪不起。”
顏汐不惱,悠然在之前陳瑩坐的椅子上落座,瑩瑩素手端起那杯涼透了的花茶,炎熱如火的夏日她才練完舞,嗓子幹澀,喝口水壓壓熱氣,該會舒服許多。
等顏汐淡定自若地喝了幾口茶,陳瑩猶跪在地上,柔弱的女子較起勁來,有幾分剛烈。
喉嚨清涼了些,顏汐輕放下茶杯,淡淡說道:“瑩夫人你長跪不起,縱使大人挨得住,腹中的胎兒可經受不住。”
陳瑩驚詫不已,她隻字未提來落情苑的目的,顏汐也並沒問起她,她有孕的消息隻有張太醫和她自己知道,張太醫為她號脈時她把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支開了,再沒有告訴第三個人。顏汐是怎麽知道的。
“你知道我來求你所為何事?”
宸王府說大不大,陳瑩畢竟是王爺的寵妾,算得上是這府邸的主人之一,能讓她放下身份苦苦哀求她,她想十有八九與皇族後嗣有關。楚離不允許侍妾懷上他的孩子,陳瑩偏偏是個例外,光是這點,就足夠楚離狠狠懲治她,弄不好還會牽連她的娘家。私自墮下皇族後嗣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就是僥幸不會被賜下一碗墮胎藥,王府裏那些爭風吃醋的女人們也不會輕易放過她,那些陰暗的手段以她的柔弱根本吃不消。
橫豎她是保不住這個孩子的,以女子做母親的天性,陳瑩隻能來求她。因為她是王府裏唯一一個和她沒有利益衝突的人。
“夫人怎麽說都是王爺的女人,身份地位在我之上,能讓夫人屈尊相求,定然是有關王爺子嗣的大事。”
顏汐心細如發,玲瓏剔透,陳瑩清楚她此番找對了人。自從得知腹中有了一個小生命,她又是開心又是絕望。那晚王爺喝醉酒後寵幸她,事後沒有派人送來避孕的湯藥,她心中僥幸,這麽多年在王府,沒有一個侍妾能懷上子嗣,她要是能第一個誕下王爺的孩子,日後有了依靠,就不必與傅晴她們爭寵。可以王爺的雷厲風行,她腹中的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陳瑩低下頭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如果這一刻的低聲下氣能換來孩子的平安無虞,她甘願去死:“求顏姑娘幫我保住這個孩子,我陳瑩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忍耐,可是身為母親,腹中的親骨肉說什麽我都割舍不下。”
她可以沒有一切,不能沒有這個孩子。
顏汐看著女子俯首在地的卑微,能感受到她此時正在經曆的絕望和無力,楚離是她的丈夫,更是決定她命運的掌控者,他的一句話就可以留下或者放棄這個孩子,她仰視崇拜他的同時更多的是敬畏。
陳瑩陷入的境地是讓人憐憫,可是她享受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尊榮,就該承擔同樣的痛苦。
“瑩夫人不怕惹怒王爺,失去寵愛,甚至被逐出王府?”她提醒陳瑩,孩子和她自己的榮寵,到底哪個更重要,楚離是不能容忍欺騙和背叛的人,惹怒他的下場無一不是淒慘可悲。
陳瑩從地上抬起頭,毫無畏懼地望著顏汐:“我怕,可是隻要能保住我的孩子,做什麽我都願意。”她沒有別的選擇了,不是麽?來請求顏汐是她想到的唯一的路。
或許是陳瑩身為母親的護犢之情打動了顏汐,她的娘親為生下她殞命,彌留之際依然放心不下她,同為母親,陳瑩可以為了孩子放下身段卑微得哀求她,這一點說服了顏汐。
顏汐直接問陳瑩:“瑩夫人當真為了保住孩子什麽都能犧牲?”她要確保陳瑩的底線,知己知彼才能製定出最有效的計劃。
陳瑩明白顏汐願意出手幫她,頓時心生希望:“隻要顏姑娘肯幫我這回,陳瑩一定把這份恩情銘記在心,日後回報姑娘。”她不是傅晴,絕盡與顏汐的情分,她當初仿效別的侍妾向顏汐示好,卻做得不留痕跡。她沒有害人之心,隻想著凡事留一條退路,能在危難時有人肯幫襯一把。
顏汐上前虛浮一下:“夫人起來再說。”她這樣說即是應承下來。
“你答應幫我了?”
顏汐點了點頭,心生一計,可並無十分的把握,她如實道明:“是有個法子,不過是招險棋,看夫人願不願意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