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棋子
寬大的書案前,男子正執筆作畫,側臉的輪廓英氣逼人,神情專注。畫中是一個絕美的女子,五官精致迷人,長發烏黑如墨,發間的白玉簪做工上乘,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他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她了,如今的她想必出落的更加動人。她自身的美麗,渾然天成。那次她負氣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或許這樣對他們都好。他的眼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黎彥澤不禁自嘲,什麽時候,他開始不習慣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了?她倔強不服輸的眼神,落寞無助的背影,渾身是傷也要站起來打敗他的模樣,仿佛就在昨天。
那隻玉簪是他專門命人打造,作為她及笄時的禮物,他隻送過她兩樣東西,一是流瑩劍,劍身柔韌輕盈,極適合習武的女子;二是這隻簪子,她不喜歡太過豔麗華貴的發飾,於是他親自設計了玉簪的樣式,但她從沒戴過。
聽到門被推開的響動,黎彥澤頭也沒抬:“你來了?”整個魄月山莊能不經通報進來的隻有兩個人,她早就不在身邊,那來人就隻能是黎洛了。多數時候黎洛不住在山莊裏,也很少不請自來。
“突然想找你下盤棋,誰知道你躲在書房。”黎洛神態自若,一身天青色的衣袍襯得他氣質不凡。
“你什麽時候有心思下棋了?”黎彥澤擱下筆,麵露疑惑的看著他。黎洛隻會對藥草醫術有興趣,但凡與他對弈他都是一副不在乎輸贏的樣子,這次他會找這麽蹩腳的借口,實在難得。
黎洛走近一瞧,果不其然,黎彥澤畫的是她:“在想那丫頭?”他走到桌案前,無謂一笑,拿過畫漫不經心的說:“她受了傷,換取了楚離的信任。看來她比你更狠。”
黎洛斂起笑容:“你親手培養出來的人,可不要到最後反受其害。”真正下得了狠心的人會不惜連帶自己算計進去,那丫頭有的心計和手段有時連他都吃不消。她身上的光芒不是他們可以掩飾的住的。
黎彥澤不語。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顏汐對他的意義,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她是帶著毒性的花,讓人明知愛不得還是不由得彌足深陷,日積月累毒性已經滲入了他們的身體和心,根除不得,深入不得。
“那是她的選擇。”他當然在乎,聽到她不惜傷害身體作為贏得楚離信任的籌碼,他的心苦澀無比。可是他不能去阻止她,他能做的,是在她做了決定之後讓人送去對她有利的消息。那副畫中到底是什麽人,他心知肚明。他選擇冷眼旁觀,楚離總有一天會知道,他費盡心力尋找的畫中人,其實一直在他的眼前,他要給他致命有力的一擊。
黎洛放下畫,畫中的人兒眼神清亮,可仔細看去,眉宇間有抹散不開的清愁。他們隱忍和部署多年,是時候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了。這次他褪去不在乎的語氣,認真道:“澤,把她留在這裏,隻會讓你分心。她待在他們身邊,對我們才是最有利的。”
“我明白。”他怎麽會不明白?她是他們最不能動心的人,她的美貌和特別不得不讓他將她遠遠推開。
“不要對一顆棋子用了真心。”黎洛轉過身,聲音有些無力,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黎彥澤,還是自己。
房門被關上時,黎彥澤重新執了筆的手一頓,一滴濃濃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濃黑的汁液迅速在紙上擴散開來,這幅畫到底是毀了。他盯著畫中的女子,心下悲涼。
汐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從她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慢慢變得疏遠,他甚至開始感覺不到她,他一味的忽視壓製心中滋長出來的異樣,可是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在不經意間萌發出了枝芽,他想要收回卻已經回不了頭。
她離開的三百多天,他經常會想起她,想起她還是個弱勢的孩子時,他怎樣殘忍無情的教會她拿起手裏的利劍,狠狠斬殺迎麵而來的敵人,陪同她一起訓練的死士最後都倒在了她的劍下,鮮血將她的衣裳染紅,鬼魅陰冷,她的眼神也在一片血色中變成冰冷,她再沒有笑過。
從那以後,她越發喜歡紅色的衣裳。妖嬈魅惑的朱紅,穿在她身上,仿佛嗜血的殺戮。當她一天天強大起來,終於和自己打成平手的時候,他卻沒有預想中的高興。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快樂,她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封閉起來,什麽也進不了她的心。
他想起自己讚成黎洛的提議,決定將她推到楚離兄弟二人身邊的那晚,他在她屋前不遠的暗處站了整整一夜。那晚清冷的月光,像極了她的氣息。天亮之後,他讓無炎轉告了他的決定,她什麽都沒說,與往常一樣的靜默。他等著她拒絕,可是她留了封簡短的書信就離開了魄月山莊。
他們各自背負的責任,隻會將彼此越推越遠。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保持一貫的冷靜和理智。命運的選擇權,從來不在他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