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業寺
“將軍?將軍?.……”
王勇看著楊石陷入沉思良久,不由的輕聲呼喚。
“嗯?”
楊石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著王勇臉上擔憂神色,輕笑兩聲道:“朝廷不願公布我的去處,想來是忌憚咱們南疆弟兄,怕引起嘩變,至於那夜之事,實在是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王勇聽了也不再追問,從身後一個低矮箱櫃之內,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雙手呈上。
“這是將軍交代未將去取出的財物,將軍未到,未將不敢處置。”
楊石伸手接過包裹打開。
包裹中金燦燦的一大堆黃金耀人眼目,這些黃金具是十兩一錠,乃大燕國標模鑄造流通甚廣。
“你以後有何打算?”
楊石單手抱著八九,另一隻手摸著眼前的黃金出聲問道。
“將軍此言何意!難道將軍要棄眾弟兄而去?”
王勇嚇一大跳,抬起頭看著楊石,一霎時不由淚流滿麵。
“前夜義父慘死,三十六好弟兄,盡斃於眼前,我已心如死灰,決心浪跡江湖尋仙問道,不再去想這些功名利祿富貴榮華。”
“將軍!何至於此啊!南疆還有數萬軍士,唯將軍馬首是瞻,將軍隻需振臂一呼,咱們率大軍一路北上,打他個天翻地覆,快意恩仇豈不快活!”
“王朝自建立以來連年戰亂,到如今方才稍稍穩定,天下百姓苦戰亂久矣,我又何忍為一己私利再啟戰端禍亂天下。”
楊石看了眼伏地痛哭的王勇,又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說完,對著船艙外明慧和尚道:“可有紙筆?與我取來。”
明慧聽了,放下手中船槳起身來到艙內。
在艙內一個籮筐之內,翻出筆墨紙硯,放在楊石身前。
明慧和尚盤坐在船板上,一邊為楊石磨墨,一邊說道:“阿彌陀佛,楊將軍宅心仁厚,實大燕之福,天下蒼生之福。”
“明慧大師謬讚了。”
楊石將沉睡不醒的八九,輕輕放在身旁,接過筆墨,就著艙內地板寫了一封書信。
寫好之後,取過信封將書信放入封好,又從包裹內點了五錠黃金,一並交到王勇手中。
“到岸之後你即刻返回南疆,將這封書信親手交到葉都統手上,信中我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我決心以後一心求道,不再理會這些世俗事務,估計再有三兩日,朝廷必然要宣布有關我的消息,無論好壞,你們可以以我的名義和朝廷討些好處,隻要不是太過非分,想來朝廷應該應允,記得要團結一心,非不得已不要嘩變,餘下的路要怎麽走,卻要你們自己考慮了。”
王勇聽了楊石這番話語,不由得心亂如麻。
將軍雖然年輕,卻有勇有謀,是大家的主心骨。
忽然之間將軍卻說要離自己而去,對於未來,心裏頓時充滿了迷茫。
“將軍!未將願服侍將軍,願追隨將軍而去!”
“你有父母妻兒,一大家人都需要你照應,我又怎忍你拋家棄子。”
這時,聽到艙外艄公呼喊,“明慧大師,已到岸邊了。”
明慧起身來到艙外,協助艄公一起將船在岸邊泊好,然後呼喚楊石上岸。
楊石將包裹背負身後,然後抱起八九,踩著木板緩步來到岸上。
此時將近八月,秋高氣爽氣候宜人,濤濤大河一路南下蔚為壯觀。
楊石天生不喜歡水,尤其不喜坐船。
此刻在船艙內一番顛簸,不禁臉色有些發白。
感覺四肢虛浮腦中暈眩,站定片刻才稍稍好轉。
岸邊立有幾位僧人,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看見楊石幾人上岸,幾位僧人手牽馬匹來到跟前。
聽了明慧和尚介紹,幾人一起向楊石施禮。
楊石擺手,示意無需多禮,轉身看著王勇說道:“你去吧,希望以後好自為之。”
王勇跪地叩首,“將軍,未將去了,將軍多多保重!”
說著眼角又有淚水流下。
“我已不是什麽將軍了,以後隻願做個山野閑人,從此求仙問道浪跡天涯。”
王勇又重重磕了個頭,起身擦去淚水。
早有僧人牽過馬匹,王勇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在眾人注視下縱馬而去了。
楊石抱起八九,在明慧一眾和尚簇擁下,一路上馬不停蹄的來到了千業寺。
千業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雖然不算太大,但相傳已有千多年曆史,在此地香火旺盛影響極大。
千業寺現任主持悟明方丈,乃是楊石父親早年下屬。
二十年前,因一時衝動,殺了當地惡霸,而鋃鐺入獄。
後來,在楊石父親的運作下,方才假死而生。
悟明此後一直藏身在千業寺中,和楊石父子關係異常緊密。
楊石父親死後,悟明和楊石也常有書信往來,二人可謂情同父子。
看著眼前宏偉山門,楊石也不由暗歎,這悟明從階下死囚,搖身一變,為一寺主持。
十餘年時間,竟然將千業寺做到這般興盛。
又想起自己,年紀輕輕已是三軍統帥,正是春風得意,誌得意滿然之時。
然而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又痛失親友,變得前途莫測,世事無常真是時也運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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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護佑,幸得你平安無事。”
千業寺,一所禪房之內,悟明主持接過楊石懷中八九,將她放在床榻之上。
又轉身給楊石沏了一杯清茶。
楊石望著茶麵上升起的嫋嫋白煙,將這兩日發生之事緩緩道出。
“這麽說你準備去尋求那什麽仙道?”
“是,那兩個修行之人,雖然其貌不揚,但法術高超,聽聞他有一老祖壽已兩千餘載,一掌可斷山嶽,若我有這般手段,義父和貴妃娘娘,又安能死於眼前,若有這通天徹地本事,千年不死之身,這等逍遙快活,豈不好過王朝帝王。”
“可聽你所言,這兩個修行之人爾虞我詐,皆心腸狡詐手段狠毒之輩,以此看來,這修行之路也是血雨腥風,又哪裏談得上什麽逍遙。”
悟明主持又黑又瘦,眉梢處有幾根長長尾毛,隨著話語抖動不止。
“人心各異,到哪裏又沒有爭奪廝殺,各憑手段罷了。”
“可若是那崇明假意欺瞞於你,告訴你的一切,都是他杜撰之詞,若你苦苦追尋之後發現,自己所求的,隻是鏡中花水中月,到那時,你又如何自處?”
“那夜我親眼所見,那兩人手段,已超出世俗範疇,就算他有欺瞞之處,他自身本事,同樣不容小覷,但水無源不流,他有這般本事,也必有傳承,隻要他能帶我入門,以後造化自憑天意。”
“看來你已深思熟慮。”
悟明主持盤坐於矮榻之上,他看著楊石良久,歎道:“也罷,你性格堅毅又年少有為,這俗世繁華,終究是曇花一現,既然你已有決定,老衲也不去攔你,隻這條路也許充滿坎坷,也許無功而返,其中艱險之處,你要心中有數。”
“我已厭惡世間爭鬥,眼中便隻有這一條路,卻是明知前路有艱險,越是艱險越向前!”
楊石擲地有聲,說完,舉起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悟明主持見了輕笑了兩聲,搖頭道:“其實,我被你父相救,剛剃度入門之時,對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說,也很是向往。”
說著,稍作沉吟話鋒一轉又問楊石道:“你可知這千業寺的由來?”
“楊石不知,請主持解惑。”
“這千業寺,相傳乃六世老祖靜業祖師,肉身成佛之地,現在後廟有一洞窟,裏麵供奉的,就是六世老祖的肉身佛像,雖曆經千年而不腐,麵貌軀體一如常人,栩栩如生,端的奇妙無比。”
楊石聽了大感驚奇。
“主持所言當真?當真能有人,肉身千年不壞?”
“千真萬確,此乃千業寺隱秘之事,老衲也是當上主持之後才有所了解,老衲知道之後,也曾暗中多方找尋,希望能找到,關於六世祖如何修煉的一些法門,然而閱遍寺中典籍,卻無隻言片語,就連六世祖的出身來曆,亦無有記載,隻在曆任主持口中,口口相傳。”
悟明主持想起當年,初次聽聞六世祖事跡時,自己的種種舉動,笑了笑,搖頭道:“如今過了十餘年,老衲也早已熄滅了這些心思,所謂貪嗔癡愛恨惡欲,有所求便有煩惱,有煩惱便有恐怖,如此種種,亂花迷眼,則勘不破,堪不破則解不脫,唯有放下心魔,一心向道,則無所懼矣。”
楊石聽了也是輕笑。
人之一生,各個階段,所思所想各不相同。
可誰知道能秉持初心一成不變,是不是就一定是正確的呢。
起身來到香案前麵,取出筆墨紙硯,楊石坐在桌前,洋洋灑灑寫了一份名單出來。
寫完之後,楊石取下身上包裹,打開後將金錠盡數堆於桌麵之上。
先取出二十錠,放於自己懷中,而後又數了五十錠放回包裹。
將剩餘的金錠推到桌子中央,開口道:“主持來看,此兩千九百餘金,當夜隨我戰死親信,共計三十六人數,這些兄弟因我而死,家中又都有父母妻兒需要供養,我已將姓名住址盡寫於紙上,勞煩主持差人,按每人八十金,送到其家小手中。”
“善哉、善哉,一散千金何其壯哉,你既不惜千金善後,餘下之事實舉手之勞,你無需擔心。”
“如此有勞主持了。”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記得,日後不論你何種際遇,千業寺永遠對你敞開。”
眼見天色漸晚,楊石起身將包裹負於身後,伸手抱起了八九,又問道:“不知柳姑娘現在何處?”
“柳姑娘此刻想必在六祖佛窟內許願,廟內每天香客來往頗多,為了防備走漏消息,你到來的情況,尚未告知柳姑娘。”
悟明主持起身,召喚來一個年紀約八九歲的小沙彌。
又對楊石說道:“柳姑娘晚上休息之處,乃六祖故居,等閑外人難以接近,稍後老衲便要開始晚課,就讓他帶你前去。”
楊石起身致謝,辭別悟明主持,跟著這個小沙彌往後院走去。
一路之上,七拐八拐的來到一片僻靜所在。
黑暗中,見到一座石塔高高聳立,塔粗約一抱,高兩丈有餘。
楊石眼尖,見塔頂寶蓋之上,卻盤坐著一個白眉老僧。
那老僧見楊石來到此地,猛然睜開雙眼,道:“止步,此乃寺中禁地!禁止一切人等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