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九
“將軍醒來.……”
恍惚間，又似在夢中，似有人在耳邊低語呢喃。
又似有一雙小手，在輕輕地撫摸自己麵頰。
楊石幽幽睜開雙眼，不禁大吃一驚。
“呀、你醒了。”
眼前一個約莫八九歲大小的小姑娘，正從自己臉上抽回小手，笑嘻嘻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楊石舉目打量，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隻見自己跌坐在烈焰駒屍身之上，置身於一座四麵環山的山穀之內。
此時陽光明媚清風徐徐。
眼前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蓬頭垢麵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正好奇的盯著自己。
明明烈焰駒載著自己是從燕尾澗上跳下去的，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楊石閉目凝神，感知自己當前的身體狀況。
隻覺得頭痛欲裂，身上四肢無力酸痛難忍。
“你是何人？這裏又是何處？我又如何來到這裏？”
楊石睜開眼盯著眼前的小女孩發出了靈魂三連問。
“我就是我呀，這裏就是這裏呀，我正好好睡覺你撲通一聲就掉在這裏了呀。”
楊石單手掐在眉心，細細梳理回憶。
萬千記憶霎時湧來。
千真萬確，自己確實是從不老山燕尾澗跳下去的。
隻是不知為何會掉在這裏。
又側耳傾聽，卻發現並沒有聽到水流之聲。
“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父母又是何人？”楊石睜眼又問到。
“我沒有家.……沒有爹娘……也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小乞兒.……”
似乎是勾起了小姑娘的傷心處。
她小臉之上沒了笑容，變得神情落寞起來。
那鬱鬱寡歡地樣子，讓人看了不禁生出惻隱之心。
“那你平常吃什麽？又睡在哪裏？”
“我就睡在這裏呀，有東西吃就吃啊，沒東西吃的時候就睡覺呀，睡著了就不餓了呢。”
“你是唱戲的嗎？”
那小女孩看著楊石身上甲胄，興奮的問道。
說著還伸出小手，去撫摸楊石胸前的甲胄。
“你穿的盔甲真威風，是真的嗎？”
“你說呢。”
見這小姑娘一副稀奇模樣，楊石有點哭笑不得。
“是鐵的呐！”
小姑娘驚叫一聲，“我還以為是畫上去的呢。”
“這個很值錢吧？”小姑娘雙手撥弄著楊石身上甲胄，兩眼放光的問道。
“按大燕律，私藏、收售、甲胄者，皆死罪。”
小姑娘咂了咂舌，又問道：“那你是真的將軍咯！那你殺過人沒有？”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說我殺過人沒有？”
“那你殺的是不是都是壞人？”
壞人？有多久沒有聽說到好人壞人這個詞了。
楊石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自己以往的殺伐畫麵。
“這世上又哪有什麽真正的好人壞人，有的隻是敵人對頭，是親人朋友。”
“我都沒有親人朋友唉，連敵人對頭也沒有唉。”
小姑娘可憐兮兮的說著，看了看楊石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楊石。”
“楊十？是八九十的十嗎？我能識到十個數呢，前麵莊裏王財主家裏有兩隻雞，後來又買了八個小雞，一共有十隻雞了是不是？唉，我都沒有名字呢.……”
聽著小姑娘嘰嘰喳喳話語，楊石不禁哭笑不得。
他看了看正在喋喋不休自言自語的小姑娘說道：“那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
“好啊好啊。”小姑娘聽到後高興的眉開眼笑。
“就叫八九你看怎麽樣？”
“八九？為什麽叫八九呢？這個名字好像很奇怪呢。”
“因為八九不離十啊。”楊石略帶調侃地笑道。
“那好吧。”那小姑娘想了想，好像覺得也很有道理。
她又直勾勾看著楊石，“你笑起來很好看呢。”
想了想，她好像給了一個肯定，看著楊石又道：“比唱戲的都好看！”
聽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說自己比唱戲的好看。
楊石心裏升起一股荒誕怪異的感覺，難不成自己已經死了，魂魄已到地府？
楊石閉眼凝神，再睜開眼看時，隻見一切如常。
自己依然跌坐在烈焰駒屍身之上，依然處身於那山穀之內。
那小姑娘依然在身前自言自語。
或者這個小姑娘，其實是一個千年老妖變幻而成的？
楊石知道在民間，頗為流行一種傳記話本。
什麽遇神記、狐精傳等等，專門講述什麽窮書生夜宿古寺，遇到鬼魅來謀害性命，緊要關頭有路過仙子舍身相救的。
又或者是某人跌落懸崖，意外遇到仙人遺骨或者白胡子老頭。
誠心跪拜之後，被傳授無上神功的。
可怎麽自己墜崖之後，一沒有仙人遺骨二沒有白胡子老頭？
反而卻是這麽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
搖了搖頭，將腦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腦後。
楊石勉力舒展筋骨想要起身，誰知稍一用力，卻是四肢酸痛腦袋發暈。
知道是連番大戰後體力消耗甚巨，加上從高空墜落，又久未進食，身體已然虛脫到極致所致。
“你的馬死了呐。”
那小姑娘依然在喋喋不休。
楊石心中傷感，伸手輕撫烈焰駒屍身。
又抬頭看向高空，這裏四麵環山，口小肚大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大甕一樣。
而山穀地麵，離山頂距離不下數百丈。
雖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不過不管如何來說，這般高度墜落絕對有死無生。
想不到，自己卻恰巧掉落在烈焰駒屍身之上，這才躲過一劫。
到頭來，卻是烈焰駒又救了自己一命。
“我都沒吃過馬肉呢，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呀，咱們吃了它好嗎？”
楊石氣結，瞪了眼小姑娘說道：“它伴隨我多年，數次救我性命，在我心中，就如我兄弟一般，兄弟，你知道兄弟是什麽嗎？”
“兄弟是什麽呀？”
“兄弟如手足，誰想吃我兄弟，我就砍他手足！”
“呀！”小姑娘吐了吐舌頭，咂舌道：“你這人、你這人真是的，有誰會認一個牲口當自己兄弟的呀。”
“前莊王財主家裏就有一頭騾子，每天騎著騾子出去，那匹騾子長得高高大大的，看起來就很好吃”
楊石冷冷說道：“等我傷好之後你想吃什麽肉就有什麽肉，隻我這馬雖然死了，卻也萬萬不能讓你吃了去。”
“好啊好啊。”小姑娘拍著小手笑道：“那就不吃它了，瞧你小氣的，不過，你這兄弟死得真是太慘了點呀。”
“嗯呀！”小姑娘小手輕拍腦袋，“差點忘了，今天王財主家裏娶媳婦兒，馬上要開席了呢，差點誤了。”
說完，也不等楊石說話，她光著小腳丫子，一溜煙的跑得沒影了。
楊石不禁瞠目，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小的人兒，能跑得這麽快的。
隻三兩息時間，就不見了那小丫頭身影。
沒了小丫頭在身邊嘰嘰喳喳，楊石強打精神仔細觀察。
這處山穀四麵環山口小肚大，山穀上麵，隻露出約百多丈麵積的天空。
而穀底約莫千丈方圓大小，楊石仔細看去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麽明顯出口。
也不知道剛才那個小丫頭從哪裏跑了出去。
而且山穀四壁光滑無比，幾乎能照出人影出來。
就連穀內地麵也光潔整齊，沒有碎石沒有草木，一塵不染的讓人頗感驚奇。
再看身後不遠之處，有一汪小小水池。
自己的隕鐵長槍就掉落在水池邊上。
再往後麵靠近石壁的地方，看到有一塊突兀出來的巨石，很是顯眼的橫臥在那裏。
那巨石好似一張寬大石床。
巨石高三尺長約丈許寬七尺有餘。
上麵胡亂鋪了一些破爛衣物，顯然是那個小丫頭用來睡覺的地方。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物品。
倒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山穀口小肚大，那塊巨石緊貼穀底石壁即使下雨也不會淋到上麵。
審視過四周情形，楊石直感覺渾身無力。
閉目梳理腦中混亂記憶，各種畫麵接踵而至。
短短一夜發生的事情，卻讓自己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腦海中盡是崇明與韋正二人各種神奇術法，光芒繚亂震撼人心。
“哈，我回來了。”
正胡思亂想時，卻聽到那小丫頭去而複返的聲音。
抬頭看時，卻見那小丫頭，興衝衝的捧著一個髒兮兮的陶盆，不知從哪個縫隙鑽了進來，一陣風一樣已經來到了麵前。
“有肉呐！”
小姑娘跑到楊石身邊，挨著他坐在馬屍上麵。
一隻手端著盆子，另一隻手從裏麵捏起一塊肥嘟嘟的肥肉，舉到楊石麵前說道：“你要吃嗎？”
楊石看著陶盆裏麵花花綠綠的，各種食物混淆在一起。
那上麵泛著油沫，讓人看了大倒胃口。
再看那小丫頭，隻見她蓬頭垢麵身形羸弱。
楊石心裏暗想，這小丫頭自小沒有父母，她孤身一人，每天饑一頓飽一頓的，也不知多久才能有這麽一口肉吃。
想不到她有了吃的，卻還願意和人分享。
這樣看來，倒也不是什麽自私自利之人。
想到這兒，對這小丫頭剛才的種種無禮舉動，和想吃自己馬兒的厭惡感，不覺也大為改觀。
見楊石低頭注視著自己手中舉起的肥肉。
小姑娘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細密牙齒。
“給你吃。”
說著舉起手中肥肉，送到楊石嘴邊。
雖然這塊肥肉看起來油膩惡心。
但楊石知道自己的身體，眼下必須要補充食物，把眼一閉，張口將那塊肥肉整個吞入腹中。
那小姑娘見楊石吃了自己手中食物不禁眉開眼笑。
又伸手從盆子裏捏出一片肉來放到自己嘴裏。
然後吧唧著嘴，又從盆裏撿了一塊，喂給楊石吃了。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時將一盆食物瓜分完畢。
“哈！吃完了。”
小姑娘吃得滿嘴流油，看了看，盆裏還剩有不少湯汁，又將小盆捧到嘴邊開始舔吸起來。
楊石看著這小姑娘舔舐著盆子嘖嘖有聲，不覺心酸不已。
心裏暗想，若是自己出去了，倒要給她找一個去處好生安頓。
也免得她，再受這饑寒交迫顛沛流離之苦。
“吃飽了哈。”
不一會兒，那小姑娘將手中小盆舔舐的幹幹淨淨。
她意猶未盡的將小盆拿在手中顛了兩顛。
然後端著小盆，跑到楊石身後水池那裏，舀了滿滿一盆水，雙手捧到楊石跟前。
“要喝水嗎？”
楊石心裏原以為那是一處死水，看了看盆裏，雖然泛有油花但那水卻很是清澈。
現在看來倒是一處活水，隻不知這水源在何處，心裏不覺暗暗稱奇。
低頭喝了兩口，那水入口甘甜清冽沁人心脾。
楊石忍不住一口氣喝完滿滿一盆水，心裏暗讚，真好水也！
小姑娘喂楊石喝完，又跑到池邊舀了一盆抻著脖子噸噸噸的自己也喝了一盆。
喝完水，打了個飽嗝。
小姑娘把手中盆子隨手一丟，舉起胳膊用那髒兮兮的破爛衣袖，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兩把，口中嘟囔道：“吃飽了，好困，我要睡覺了.……”
說著就開始哈欠連天。
她搖搖晃晃的走到那塊突出的石床跟前。
迷迷糊糊的爬了上去倒頭就睡。
……
沒心沒肺吃了就睡，楊石不覺啞然。
這小姑娘還真是心中無事天地寬，逍遙快活賽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