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次對話
蕭月聽他答應的痛快反倒是愣了一下，繼而心裏驀然升起一絲感動，好像一直以來，趙陌對她都是格外寬容，和他在一起時對她犯的錯會寬容許多，對她的話也是保留著無條件的信任，哪怕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他依然還是願意聽她一個解釋。
心底的痛楚忽然間減輕了許多，淌過一股脈脈的溫流，滋潤了幹涸的地方。蕭月不自覺唇角微翹，可是想到即將的分別，又心頭黯然。
定了定神，她輕音細語，柔轉的聲音為這暗沉的夜色增添兩分溫情，便聽她道：“最初的時候，我到你身邊的確是目的不純，可是在我還沒來得及做什麽的時候，便受了傷……那一段時間我將從前的事情都忘記了，還真的以為自己隻是你身邊的一個小丫環，戰戰兢兢的，倒也沒什麽別的想法，日子倒也簡單……直到後來跟著哥哥來到新城才重新記起以前的事。”
她頓了頓，被木羽軒下藥失憶的事她隻是簡單以受傷帶過，不知趙陌可能相信這樣的說法？
見趙陌沒有表示，蕭月眼中掠過一絲黯芒，微側了頭接著道：“至於中秋晚上的事……”想起那天，她心頭更多了些沉悶痛楚，“我是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繼續在靖王府待下去了，便趁了那個時機離開……至於那幅圖，我並沒有帶走，而是放在我房間的梳妝盒裏，應該有人發現交給你了吧？”
她又看向趙陌，若是離近了看，便會發現她水杏的眸子星光點點，既有幾分吐出心事的輕鬆，又有幾分忐忑與期盼。
趙陌淡淡“嗯”了一聲，表示收回了那幅圖，心底卻又幾分震驚，她居然說她有一段時間忘記了從前的事？是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他在心裏掂量，並沒有立即便相信，他回憶起從她來到汀霜院之後的表現，一開始的時候是沉靜的，但那個時候，他也感覺到她的不真實，好像一切都是偽裝。經常站在那裏不出聲，卻讓人忽視不了她的存在，總是展現出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卻會偶爾不經意一個轉身，看到她慧黠流轉的目光。
可是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的性格越來越外露，逐漸的也不去刻意的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原先還以為她是對陌生環境熟悉了，所以露出了真性情，難道說，她的改變，卻是因為失去記憶嗎？
在她剛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對她亦是有疑惑和提防的，畢竟一個新人，總是要考察一段時間才能放心。後來……他是從什麽時候起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乃至逐漸產生了信任呢？
他慢慢思索，是當初在雲麓山莊她一臉驚慌的向他回報說是有人要刺殺他？還是在之後她親眼目睹上千流民被射殺時的怒氣勃發直言不諱？
他想不起來，隻記得從她來到身邊的第一天起，他便有種忽視不了她的感覺，直至後來，她一點一滴的融進了他的生活，她的那些激烈的言辭讓他對她多了些思考，而她偶爾的溫柔體貼讓他多了些柔軟和感動。
她是一個如水一樣的女子，逐漸的以不經意的不容易察覺卻同樣不容置疑的姿態浸入他的內心，然而她卻不是溫柔平靜的溪水，而是能夠拍起激烈浪花的山泉，在山勢平緩的河道裏靜謐流淌，卻也能在地勢陡落時形成瑰麗的瀑布！
便是這樣特別。
蕭月在說完話後便沒有開口，她知道趙陌在思考她說的話，她靜靜的站立在那裏，仿佛在等待他的判決。
“這樣說來，”他終於開口，聲音依然冷清，卻少了種疏離冷漠，“你不曾背叛過我，”
蕭月心底驟然一鬆，便又聽他說道：“隻是隱瞞了我大部分的實情而已？”
蕭月愕然轉頭，便見他依然是冷肅的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中越發沉凝，明白他依然對她曾經身份和目的的隱瞞耿耿於懷，心底苦笑，想了想便道：“我隻能說我一開始到你身邊目的不純，可是真正的相處中卻是真情實意，除了身份的隱瞞，其他我不曾欺騙過你半分。”
趙陌深深吸了口氣，清涼的空氣緩緩沉入胸腔，帶了一分冷意，卻恰好與胸中一直以來的那團炙火相容，消減了過分熱量，卻變得溫和，令人舒暢了許多。
一瞬間他忽然有種恍然的感覺。
他和蕭月相處一年，好像兩個人極少會有理智失去控製的時候，哪怕是有什麽誤會，或者矛盾爭執，兩個人也總會麵對麵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以尋求對方的理解或者原諒。
他向來不喜歡驕縱跋扈的女孩，一點誤會傷害便會鬧個天翻地覆，相處起來太累，如沈翩芊。可是和蕭月卻不會，她雖然偶爾也會有小脾氣，可是大多時候都是通情達理的，便如此刻，即使麵對他冷漠疏遠的對待，依然可以言辭溫柔懇切的將事情原委說清楚，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便覺得不滿委屈，亦沒有退縮，而是抓住機會，將能說的解釋清楚，盡最大的努力使讓兩人消除誤會。
她總是齊國的長公主，據說很受齊皇和皇後的寵愛，太子離最重視的也是這個妹妹，她卻絲毫沒有被寵壞的驕橫野蠻脾氣。
而現在，她也是在盡她所能的挽救兩人的關係。這樣一想，趙陌心裏有些柔軟。
其實趙陌沒有注意，當他想這些的時候，便意味著他已經相信蕭月所說的話了。
那一年的相處中，蕭月並沒有做過一件真正傷害過他的事，除了中秋夜那天她的私自逃離讓他有些受傷和失望，其他時候反而為他做了不少事，亦付出不少，他並非沒有看到。
心裏越來越鬆動，壓抑已久的情感也有些蠢蠢欲動，可是卻偏偏是這個時候，時機、地點都不對。他目光瞥向不遠處，便看到夜色中蕭措挺拔而立的身影，站在蕭月身後不遠的地方，默默守候。
他心中一動，卻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將軍……公主……”
三人皆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