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事
“蘭香姐，世子爺讓人傳話，說是今天又不回來了。”蕭月從外麵走進來，手裏還拿著一隻調羹。
她原本正在小廚房琢磨著做湯，之前聽到趙陌說了一句想喝，便記在了心裏，聽到小丫頭的傳話便親自過來告訴蘭香。
前世的時候誰能想到她蕭月居然也會有為了一個人洗手作羹湯的一天？蕭月心裏喟歎。
“又不回來了？”蘭香將熨好的衣服掛起來，歎了口氣，“回京也好幾天了，成天忙成這樣，不知道今晚歇在哪裏，吃的什麽……”
蕭月被蘭香這話逗得“撲哧”笑出聲來：“蘭香姐，你把該咱們王妃擔心的事都擔心完了，讓王妃怎麽辦啊……”
“你這丫頭，還笑的出來，”蘭香整理著手邊的衣物，看向蕭月，表情有些複雜，“王妃派人傳你過去問話，你知道要問什麽沒有？”
“不是明天才去嘛。”蕭月微側過頭避過蘭香的目光，眼睛看向窗外。
其實，靖王妃之所以會找她問話，原因她也猜到幾分，無非是跟趙陌有關。原本讓她下午過去，結果宮裏突然來了旨意，皇後宣靖王妃入宮，這才改成明天。
他們回到京城也有七八天了，趙陌一回京便開始忙了起來，身體都顧不上，早出晚歸不說，還常常晚上都不能回來。蕭月聯想前世看過的各種，尤其還有某著名驚心的九龍奪嫡，光憑想象也能知道此時的朝堂政局肯定是一片腥風血雨。
想也知道肯定跟趙陌和四皇子前一陣在淮安揚州兩府的動作有關，而對方先是派人刺殺四皇子且差點得手，又雇傭殺手在他們回京的路上截殺，如此狠戾的動作恰也說明了趙陌和四皇子即將要做的事令他們極為恐慌，因此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殺人滅口。
“王妃問話可不能大意，”蘭香受傷的腳雖然好的差不多了，卻也不敢站的太久，她在蕭月旁邊的一個錦杌上坐下，拍了下蕭月的手，目光柔和的看向她：“你好好想想怎麽回話，可別讓人挑了錯處去。”
蕭月低頭看進她的目光，裏麵滿是誠摯，她心下感動，認真的向蘭香行了一禮：“離月謝過蘭香姐姐的提醒。”
“你這是做什麽？”蘭香慌忙站起來拉住蕭月，“好好的行這麽大禮，我可受不起。”
“蘭香姐，你受得起。”蕭月按住她的手，誠懇的看著她：“從我來到這裏，就一直受到蘭香姐你的關切和指點，你可能沒放在心上，但我卻一直感激蘭香姐，一直記在心裏。這個禮，是感謝蘭香姐長久以來的關照。”
而且，蘭香恐怕也猜到了王妃找她問話的原因，卻還能這樣真心為她著想的提醒她，不能不讓她感動。
“好了，”蘭香拉著她不敢鬆手，生怕她再來那麽一下子，笑著說：“你的感激我心領了，隻是別的什麽可就不要再提了，好歹我們也是一個院子裏的姐妹，我又年長於你，對你有所照顧也是應該的。”
蕭月對她彎唇一笑：“那是蘭香姐你心眼好。”
蘭香淡淡一笑，有心提點蕭月幾句，便拉著她在窗前的幾塌上坐下來，說道：“咱們王妃，人是極好的，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隻有一點，你可得牢牢記住了，那就是咱們世子。無論什麽事，隻要關乎到世子爺，王妃便像變了個人似的，那可真是比對王爺還放在心上。所以你回話的時候，一定得想仔細了……”
話音尾處，有幾分意味深長，蕭月聽她說的心裏沉了又沉，臉上卻燦然的一笑：“放心吧，蘭香姐，我會好好記住的。”
一個人回到屋裏，蕭月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雖然她在蘭香麵前一派輕鬆，可也隻是為了不讓她多想，實際她心裏早已亂成了一團。
靖王妃會找她，必定是聽到了什麽趙陌待她格外不同的閑話，當初在沈翩芊麵前趙陌對她的維護，一路上對她的關心照顧，眾人都看在眼裏，隨便問問哪個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而回府之後趙陌待她更是比從前多了幾分親近，時時詢問送藥不說，僅有的幾次回來還喜歡把她叫到跟前侍候，連蘭香錦墨都要向後靠，儼然成了這汀霜院裏的第三個一等丫頭。
原本這汀霜院在趙陌“鐵血政策”的執行下，所有人都沒什麽雜亂的心思，隻一心做好本職工作，而且趙陌對待哪個既沒有特別的優待，也沒有什麽格外的不好，眾人之間也沒什麽可攀比的，隻要你事情做得好，就有出頭的機會，因此達成一種平衡，眾人之間的關係起碼表麵上還是處的不錯的。
可是現在這種平衡卻顯然被打破了。眾人眼睛隻要不瞎就能看出趙陌對待蕭月是不一樣的，而蕭月那種初次喜歡一個人的女兒心思，哪怕極力掩飾，表現的淡然，卻還是能讓人看出一兩分異樣。
從前，趙陌的每一項規矩大家都認真遵守，就算有壞了規矩的，也都被趙陌嚴厲處置了，可是現在，明明有人有要壞規矩的嫌疑，而主子非但不處罰，卻還對她格外優待……眾人的心思便有些心潮湧動了。
因此這幾天，汀霜院上下都處在一種怪異的平靜之中，眾丫環對待蕭月的態度要麽明顯的冷淡，要麽異常的熱情，有時候說話也有幾分冷嘲暗諷，卻也不會直接與蕭月難堪，就好像不確定後麵會怎樣發展，大家都抱著觀望的態度。
尤其主院來人傳蕭月去王妃那裏回話的時候，眾人的這種心思就更明顯了，都在想著這次蕭月的結果會不會和上次碧竹和錦文一樣。
周圍這些人對她的態度，雖然也讓蕭月無奈，然而卻不是困擾她的最大問題。真正困擾她的問題是，她將來的路，該如何選擇？
而靖王妃即將對她的問話，無疑把這個問題刻不容緩的拋到了她的麵前。
蕭月來到這裏時間也不短了，對有關趙陌的事情也都有個大體的了解，比如靖王妃如何的溺愛他，比如他的各種規矩，比如他的不肯成親，也不肯納妾……
在這件事上，趙陌我行我素，靖王妃心裏焦急難耐卻拗不過兒子，每次想往兒子身邊添人最後結果卻總是失敗，就是連跟在他身邊好幾年的大丫頭他都可以一懲到底，毫不留情……
兒子明明已經這麽大了，多少人這個年紀的連孩子都生了，而他卻好像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似的，靖王妃怎能不心焦？
現在一聽兒子對一個女孩格外不同，可不得趕緊的叫過去看看？
可是看了之後呢？
蕭月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屋頂，思緒飄出很遠。她承認她喜歡趙陌，翩翩少年郎如蒹葭玉樹，年少有為，英俊不凡，輕易的就吸引了少女的目光。更何況他對她刻意的包容，照顧，關心，維護，一顆心就那樣不知不覺的淪陷……
從一開始的戒備，到現在的喜歡……
可是，她是一個來自現代的靈魂，她全部的思想、意識，都讓她堅持喜歡一個人就是全部，在這個世界普遍為人們所接受的一夫多妻，恰恰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無法接受，唯一的愛人同時有幾個妻妾，更不能接受他和其他女人做著親密的事情。自己整顆心給了他，他的心卻不知盛了多少個女子……
現在想想，對趙陌最初萌動的喜歡，是不是就是從知道他那個獨特的規矩，心裏產生的異樣開始的？
——所有丫環，不得有媚上之心，更不得做出媚上之舉。
他不和異性曖昧糾纏，在府裏定下這條規矩，杜絕了所有丫環的爭寵之心，雖然起居是由丫環服侍，卻真的隻是主仆關係，絕不像其他士族子弟那樣，沒成親就有侍妾或者暖床丫頭……
這樣一個豐神如玉前程似錦的少年，外麵該有多少女子為之傾心！然而就算是麵對沈翩芊那樣的糾纏，他都能絲毫不假辭色，冷淡以待。
他對她，是有不同，蕭月不能說自己沒感覺到，可是，即便這樣又如何呢？
他對她的不同，到底是情意，還是隻是對她的一時興起？隻因為她的一些言行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才對她有些好奇？等好奇心過了，便什麽也不是？
可是就算他對她有些情意，兩人最好的結果會是什麽？他娶她做妾？
蕭月臉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她和他在一起最好的結局，就是做妾嗎？
不，她不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爭寵，嫉妒……然後在漫長的歲月中變成一個醜惡的妒婦……她做不到。
她寧願將這份心思永遠藏在心裏，永不吐露，和他維持著正常的關係，看他娶別的女人，哪怕心裏再痛，可是因為沒有指責的立場，便不會任由嫉妒之心瘋長，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或許有一天，她可以離開這裏，看不到他也許就不那麽痛……而在時間這劑撫慰心傷的最好的良藥中，她或許可以將他遺忘……
蕭月閉上眼睛，就讓這份愛沉澱在心底吧……雖然愛情渴望回應，可是現在看來，他的心意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反正結果不會有什麽不同，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