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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紅顏禍水

  我們監房一共盛了四盆冰塊,從前到后擺在屋地當中,頓時,熱烘烘的感覺被陣陣涼爽替代了,大家圍坐在冰盆前打牌下棋,其樂融融。


  我還是坐在前面的老位置,身上只穿了一個紅色的馬甲,看守所發的,平時套在外面穿,以示自己的已被批捕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現在,裡面都是赤膊了,就套了一件單布的紅馬甲,上面印著「滬二看」幾個字,滬是市上海的簡稱。這裡人把吃蝦說成「其滬」,我就取笑他們說:「我才明白為什麼這城市的簡稱是滬了,原來這就是一座蝦城!哈哈!」


  老馬喊我過去下棋,我說沒進,讓那個吳群過來,我對他挺感興趣。


  吳群本來一個人坐在後面挺好的,突然聽到我在前面叫他,立即神情緊張起來,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在我的面前蹲下。


  我笑了笑說道:「放鬆,你看大家都在娛樂,這大熱的天你幹嘛這麼緊張,我很嚇人嗎?」


  他低頭不語,我說:「你坐下吧,咱們聊聊!」我讓他坐在我的面前。他連忙說道:「謝謝老大!」從那天以後,「謝謝老大」這四個字就掛在了他的嘴上,以至於很長時間以後,我們都忘了他的名字,看到他或是喊他就叫他「謝謝老大」。


  吳群坐下了,稍許有些放鬆下來,我們的談話開始了。


  我問他:「吳群,你多大了?」


  「二十九歲。」他的國語依然說得很好,已經完全沒有了滬人說國語時的那種吳越口音,他說「二十九」,二不是說「二九」。


  「二十九歲就當了工程師,不簡單啊!」我揶揄到。


  他低下頭小聲說道:「是助理工程師。」


  我說:「哦!助理工程師,那也是工程師哈!說說吧,一百五十萬,你都幹啥花了?」


  他抬起頭說道:「我沒有花一分錢,我是挪用,挪給了別人花了。」


  我說:「你一個小小的助理工程師,你怎麼有機會挪用這麼大一筆款子?」


  吳群說:「說來話長,去年我是一個攻關項目的總指揮助理,手裡掌握著幾千萬的工程款的劃撥,當時心裡想,反正工程要兩三年的時間完成,何不從中挪出一部分,用上一年半載,到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來不就行了,結果……」


  我笑了,說道:「結果,你就進來了哈!那錢吶?」


  「那錢已經讓他們收回去了呀。」吳群的頭更低了。


  我說:「鬧了半天,你小子是大姑娘逛窯子,人財兩空啊!說說吧,當初你為什麼伸手動了公家的錢?」


  吳群看著我說道:「謝謝老大!我的案子還是不說了吧,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伸手把前面的一盆冰拉到近前,在裡面找了一塊拳頭大小的,遞給吳群道:「行,你馬上把這塊冰吞下去,就可以不講!」


  吳群看到我突然翻臉,馬上意識到了危險,連忙蹲了起來道:「對不起,老大,我說,我說!」


  我笑了道:「你小子,這要是放在抗戰期間,你一準兒就是個漢奸!」


  他臉紅了道:「兩碼事地。」


  我拉了他坐下,笑著說道:「去年你動用了一百五十萬,具體幹什麼了?」


  「借給我女朋友了,她要開一家美容院,急需鈔票(上海人幾乎從來不說『錢』,開國語他們就說『鈔票』,上海話就叫做『銅鈿』『洋佃』),我剛好有這麼個機會,就從賬上悄悄划轉了一筆,用掛單位往來的辦法沖平了帳目。」他說道。


  我看著他,說道:「那麼,後來怎麼了?你女朋友的美容院倒閉了?還是上面查賬露餡了?」


  吳群嘆了口氣,又低下頭,小聲說道:「沒有,都不是,她的美容院開得老好,不然經偵也不會收回來這些錢。」


  我有些疑惑地問道:「那是怎麼了?」


  他抬起頭說道:「女朋友跟了一個流氓了!那流氓不許她還錢,我三番五次討要不成,沒有辦法,我,我就投案自首了!」


  我聽了差點暈倒,我說:「你可真夠可以的啊,看你也算是相貌堂堂、玉樹臨風的樣子,又冒了那麼大的風險為她籌集到一百五十萬,怎麼弄到最後,雞飛蛋打啊,還把自己折到裡面來了?快點給我好好詳細講講!」


  吳群開始慢慢講了他的故事,一直講到吃晚飯,聽得我有些心酸了,這是個太物資的世界了,可能我們混黑道的對這個沒有太多的感受,但是,吳群,也算是一家國有大型路橋建設集團公司的年輕白領了,他說他無法滿足女友的物質要求,那一百五十萬,僅僅夠給她租門面和進設備的。


  吳群每月的薪水是四千多元,這在上海的年輕人當中已經算很不錯的了,但是,他的女友卻一直嫌他寒酸,天天盯著「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的廣告逼他。喜歡浪漫溫情,喜歡西餐酒吧,喜歡高檔時裝。用吳群的話說,他一個月拼死拼活,還不夠給她在淮海路的巴黎春天買件衣服的,更不要說還要經常出入高檔酒吧、餐廳的費用了。


  我說道:「你找的不是女朋友,就是個花錢的機器,可惜你又不是印鈔機!我就搞不明白了,這樣的女友你要她幹嘛?」


  「我愛她,我深深地愛她,就是因為愛,我才敢去為她冒險、犯法!」吳群眼中已經含了淚水。


  我說:「你腦子一定是瓦特了!那麼後來吶?怎麼又冒出來個流氓?」


  他又長出了一口氣道:「那是個有錢的流氓,出手闊綽,上來就是一顆五萬塊的鑽戒,天天開著賓士跑車去美容院接她去吃西餐。後來,我每次遠遠看到在那個美容院的門前停著那輛跑車,我就悄悄地躲開了,直到後來我聽說他們兩個一起租了公寓同居了,我才徹底死心。於是就去找她,想跟她要回那筆錢,一方面公司也查得很緊了,可是,我根本就無法靠近她。」


  我也嘆了口氣道:「也許,這樣的女孩就不值得你去愛,對了,你到底愛她什麼?」


  「不知道。」他說:「我真的不知道,到現在我也無法具體說出我愛她哪一點,我愛她的一切!真正的愛情,是愛對方的全部。」


  我笑了,說道:「她一定長得很漂亮,性感尤物的那種?」


  他答道:「是的,只要你是個正常的男人,看上一眼,你就會在心裡喜歡上她!為此,我曾經不允許她和其他男人接觸,可是不行,那些有錢的流氓向蒼蠅一樣圍著她轉!」


  我想起了一個香港電影的台詞:有你這樣的女朋友,得用機關槍手榴彈才罩得住!

  吳群接著說道:「後來的一天晚上,我終於在美容院的外面等到了他們。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在高大的梧桐樹下熱烈地擁吻,他們珠光寶氣,他們是那麼完美的一對兒,我站在馬路對面的樹影裡面,呆呆傻傻地看著,彷彿那個正在熱吻中的長發女孩不是我的女友,那個高大俊朗的男人也不是我的情敵,我甚至覺得,他們才是完美的一對兒!」


  我不解地看著他說道:「不是說,那個男的是個流氓嗎?」


  他憤憤地說道:「那個傢伙就是個流氓!據說他是個黑社會的大哥,不然他哪裡有那麼多的鈔票用來搗糨糊?我聽我的女朋友說過,說是個東北的什麼黑幫裡面的一個大哥!」


  我笑了,說道:「鬧了半天你的漂亮的女朋友是奉獻給咱東北佬了!哈哈!不過我告訴你,東北人也不都是黑社會!比如我,就不是,我是玩單挑的,一個人來無影去無蹤,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幹活!」


  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看到過他帶的幾個小弟,都跟香港電影裡面的古惑仔模樣的,有一次遇到他們,他還差點當著我女朋友的面打我,嚇得我趕緊跑開了!」


  我忍不住說道:「你還真是個面瓜啊!算了,這樣的人你也不是人家對手,關鍵的問題是,這樣的女朋友就不值得你去冒那麼大的風險!」


  他看著我說道:「不對!我只是犯了個錯誤,我當時明明可以多弄一些錢的,弄兩百萬,給她一百五十萬,我自己留五十萬,天天陪她消費,她就不會離開我投入別人的懷抱的,都是我沒用啊!我不能給她她喜歡和需要的東西,我還有何臉面去做她的男朋友!」


  我疑惑地看著他說道:「你丫沒救了!」


  旁邊正在下棋的五十多歲的老皮夾子姚阿泰抬起頭來說道:「還是俺鄉下的婆娘好,回去給他買個發卡她都開心得不得了!」


  我說:「下你的棋吧!下棋還聽別人講話,找打!」又對吳群說道:「那後來怎麼樣了?你就沒有再和她聯繫嗎?」


  「她換了手機號碼,她根本不去美容院,到了後來我幾乎找不到她!我是在掩飾不過去了,只好投案自首了。」吳群說完了,他深深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獃獃地望著窗外,彷彿看到了吳群的女友,正和那個「流氓」坐在賓士跑車裡面打情罵俏……


  紅顏禍水啊!我問他:「那你現在還想她嗎?」


  他迷茫地望向鐵窗外面,喃喃地說道:「想,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想得我心痛!」


  我拍拍他的*,我能理解這種感覺,今天上午,我不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情感碰撞嗎?此時此刻,我的心裡也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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