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凱迪拉克
裡面沒有窗戶,頂棚一盞黃色小燈泡發出昏暗的光亮。
室內是水泥地,地中央一把大靠背椅,帶左右扶手的那種粗大的木頭椅子,看上去很結實。
一個年齡偏大的安徽犯人對我說:「上車吧!少爺!」
我愣在那裡,邊上那個年輕的對我笑笑說:「就是這個椅子,就叫凱迪拉克,一看你就是沒前科的,凱迪拉克都不懂,來坐下,兩隻手伸平,對了,就這樣。」
我坐在那把木頭椅子上,兩個安徽犯人一邊一個,把我的雙手用扶手上的皮扣帶固定在扶手上,接著同樣用皮扣帶把我的雙腳也固定好了。
「嘿嘿!這叫戴好安全帶,好了,舒服吧!,大小便忍著點,實在憋不住了就叫我們,我叫張揚、他叫董強,吃飯我們喂你,從今兒個起,你開始當少爺了,我們哥倆伺候您!」說完兩個人出去,咣當把鐵門關上了。
我操他祖奶奶!這就是凱迪拉克呀!我在上面一動也不能動,沒多大一會兒,渾身上下沒有不難受的地方。
我能動的地方就是脖子和腦袋了,我抬頭,一下子看到門口屋頂上一個攝像頭正對準我。
年齡較大的董強倚在門口對我說:「兄弟,你這算好的啦,現在是冬天,你夏天上車試試,一會兒你就讓蚊子給咬死了!這次可能你剛來,就批了你三天,一般的都是最少七天,你就偷著樂吧!」
不行,我就要發瘋了,我的手腳不能動,我的後背奇癢無比,我的雙腿在發麻,我實在忍不住了,「啊」地大叫了一聲。
陳管教馬上拎著槍兵過來了,用槍兵敲打著鐵門對我喊道:「叫!叫!再叫就給你吃生活!你打人的時候想什麼了,啊?現在知道難受了是吧!你要再不老實,我整死你你信不信?!」
我信!我現在什麼都信了!我緊緊咬著牙瞪著陳管教那張難看的臉。
中午開飯的時候,董強過來問我吃不吃,我說不吃。董強就說:「行!你算是拎得清(上海話,就是明白事理的意思)。」
我開始還沒明白他為什麼說我拎得清,後來時間長了我漸漸懂了裡面的一些規矩。比如不小心被關禁閉了,在裡面被關禁閉是難免的,整天和一群「壞人」吃住在一起,沒有舌頭不碰牙的時候,關了禁閉一般懂事兒的就不吃不喝,實在忍不住了就少吃一點,因為那個該死的凱迪拉克一坐上去,不到禁閉期滿就不能打開,吃飯、拉尿都真的就要兩位勞動伺候了。所以不吃不喝不拉不尿最好,董強問我我說不吃,這就是拎得清的表現。
可是,可是早飯就沒吃,中飯又不吃,真的很餓呀!無奈我咬牙挺著,餓還在其次,主要是坐在上面實在太難受了,身上哪裡都不對勁兒,真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董強和張揚兩個中午收拾完了,就過來陪我,他們躲在禁閉室一進門的兩個邊角處抽煙,我抬頭看看門口正上方的探頭,下面兩個門角正好是探頭的死角。
儘管裡面是明令不許抽煙的,但是牛人總有辦法搞到香煙。
我就看著他們兩個,他們一人一個旮旯蹲在那裡吞雲吐霧。董強抬頭對我說:「新戶頭,你叫個啥名字?」
「我叫王輝。」我說。
「王輝,你是新來的,以前進來過沒有?」
「沒有,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我回答道。
「啊,那你要小心了,這裡大多都是老官司,他們都壞!」董強說。
「嘿嘿,這裡就我們董哥是好人。」旁邊的張揚笑嘻嘻地說道。
董強不置可否地笑笑說:「要是覺得自己的案子不大,判不長,有些事忍忍就算球了!對了,你什麼案子?」
「我、我是入室搶劫。」我說道。
「我靠!截棍了(上海話,厲害或者程度嚴重的意思)!拿刀沒?傷人沒?」董強問道。
我低頭無語。董強接著說:「入室搶劫最少十年起步!你小子有的蹲了!要是再有點後果什麼的,那就奔三大刑去了,不過看你進來沒砸上鐐子,估計沒什麼大事。」
「董哥,你怎麼知道這個要判最少十年啊?」我好奇地問道。
「嗨!明白什麼叫久病成醫不?我老董今年五十六了,在裡面呆了二十多年!幾乎是裡面一天外面一天!我什麼案子什麼人沒見過?入室搶劫最少十年起步!」董強拍著*脯唾沫橫飛地說道。
「伊是老官司!」董強對面的張揚對我說道。
「是嗎?好怕怕呀!我還是持槍入室,還綁了人,涉案金額上千萬,算不算有後果啊?」我故作誇張地說道。
董強抽完了最後一口煙,站起來看著我,半天才搖搖說:「就你?小白臉一個,你吹牛!你能幹下那大的事體(上海話,事情)?!」
我嘿嘿笑了,說道:「我是說比如要是這樣會判多少?」
「你說的這種情況,無期是跑不了的!」董強很自信地點點頭。
「哇塞!那我不是要把牢底坐穿呀!奶奶的!老子不幹了!」我聊著聊著忘了自己是坐在凱迪拉克上,一使勁才發覺自己動不了。
「切!弄的跟真的似的,不跟你吹了,你呆膩了就背背監規吧,回房間也得過這一關,就這個,你看得到吧?」董強說著指了指門旁邊牆上的兩塊白牌子。
其實我早就看到了,牢門的一左一右分別掛了兩塊笑白牌,一個上面寫著「看守所羈押人員義務」,一個上面寫著「看守所羈押人員權利」,下面都有若干條條款。
董強和張揚過完煙癮出去了,我百無聊賴地坐著,慢慢的竟有些困了,就低下頭打起盹來……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我被一陣槍兵敲鐵門的聲音吵醒了。
「查那!你小子是個老官司吧!說你是初犯鬼才相信!」是那個陳國慶管教。
「啊!怎麼了?陳管教?」我抬起頭迷迷糊糊地看著他。
「董強,過來!給他打開!」陳管教沒理我扭頭大喊一聲。
大勞動和小勞動聞聲都跑過來了,董強說:「陳管教?怎麼啦?」
「什麼他媽怎麼了?叫你給他打開,他承辦來了,提審!查那第一天就來提審,什麼案子這麼急?」陳管教嘟嘟囔囔地站在門口,看著董強張揚給我解開手臂和腿上的皮帶扣。
我感覺自己站不起來了,兩條腿麻得沒有一點知覺。
「快點走兩步,走兩步就好了!」陳管教伸手拉了我一把,我一個趔趄差點趴下。
「不行不行!我動不了!」我伸手緊緊抓住陳管教的衣袖才沒有倒下去,兩個勞動趕緊左右上來架住我。
「給他蹲幾下,快點,那邊提審室人家等著吶!」陳管教用力甩掉我的手對兩個勞動說道。
兩個勞動不容分說,一邊一個架起我的左右胳膊,向上一提再用力向下一蹲,餓地娘呀!從腳跟底下一股鑽心的疼痛一直衝到我的後腦!兩條腿的知覺一下子恢復了!(這個辦法很傷人的,腿麻了千萬別模仿這個動作)
「能走了吧?趕緊走!」陳管教在一旁催我。
我試探地走了幾步,還行,不那麼疼了,就走了出去,陳管教跟在後面,對我說:「關禁閉的事兒別跟承辦瞎講啊!承辦要是打你你就喊我,明白不?」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像踩在棉花上的感覺,回答道:「曉得了,陳管教,我聽你的,查那他們沒少打我!」
「行了,別說了,前面右拐喊報告!」陳管教推了我一把。
「哦!」我轉過走廊的盡頭,右拐就是提審室,我站在走廊頭上的黃色警戒線外面喊了一聲:「報告!」就蹲了下去,感覺兩條腿又是我的了。
在一個掛著預審二室的牌子的門口站著兩個我沒見過的人。
「其中一個對陳管教說:「老陳,這個就是王輝嗎?」
「是他,快過去吧,好好配合啊!」陳管教推了我一下,我連忙站起來走過去。
兩個人我在804特審的時候沒見過,看上去樣子挺和藹,兩個穿便衣的蓋子讓我在提審室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我剛一坐下,其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就遞給我一支煙,我接了,他就給我點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想,你們來得可是真及時呀,中午看董強張揚兩個抽煙把我的煙癮就勾出來了,現在正好解了我煙癮了。
兩個人一本正經地在對面的一個審訊檯子的後面坐下。
給我點煙的中年人看了看我的臉,拿出一分文件對照著,他旁邊的那個年輕一些的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打開,對那個中年人點了點頭。
中年人看口說話了,他說:「你不用緊張,我們是上海市公安廳刑偵總隊淺水灣別墅案專案組的,我叫李明啟,他叫趙梁,從現在起,我們兩個就是你的承辦,你什麼問題嗎?你有申請迴避的權利,如果你同意我們作為你得承辦,我們現在就開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