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著了道才會相信
重度妹控患者雲度飛翻來覆去思來想去,終於在臨睡著以前想到了好友季蒼旻。
季蒼旻以前從過軍,和雲度飛同在前鋒營,二人誌趣相投,沒過多久就成了朋友,一起掠過陣,合夥殺過敵,一起吃過生肉飲過獸血。
北國降了以後,季蒼旻回到王城,封了明王,進了神機營;雲度飛經南疆一役後,成了少帥。
二人各有發展,但以往過命的交情還在。
對於季蒼旻,雲度飛那是一百個放心的。
他相信季蒼旻的人品,願意把雲見離托付給他。
若能就此促成一樁好事,那是再好不過。
但願季蒼旻能看得上他這個傻妹妹。
征得季蒼旻本人同意以後,雲度飛張羅了一場飯局,協助雲見離激活了季蒼旻相處模式。
開局還行,倆人能玩到一塊去。
季蒼旻在軍營裏混過,知道不少奇聞異事,這點特別對雲見離胃口。
這麽過了兩三年,季倉旻和雲見離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
但也僅止於此,沒有再進一步關係了。
不過倒有段時間雲見離特別黏季蒼旻,甚至到了可以沒有哥哥但不能但沒有季蒼旻的地步,惹得雲度飛傷心難過了好長時間。
直到季吾一出現。
季吾一是季蒼旻介紹給雲見離認識的。
那時的季蒼旻和雲見離幾乎形影不離,但凡一個出現在某公共場合,就能看到另一個,在外人眼裏,已經默認他們注定要在一起了,郎有情妾有意的,就等皇帝跟雲大將軍在一塊合計合計婚期了。
就連雲度飛也這麽以為的。
盡管季蒼旻跟雲見離兩個當事人都未表態。
但有句話不是說麽,沒有否定就是肯定。
而且兩人的狀態看著就很和諧,你笑我陪你笑你鬧我陪你鬧。
有一回,季蒼旻還當眾起誓,要一直一直一輩子陪著雲見離守護雲見離,絕不讓雲見離受到一點點傷害。
當時軍營裏有好多人起哄,讓季蒼旻跪地求婚來著,結果季蒼旻喝太多沒走兩步就醉倒了。
那天,雲見離俏麗的麵頰暈著紅霞,半天都沒消下去。
幸虧季蒼旻跪下入,否則她會當場羞愧而死。
回憶起過往種種,那個時候雲見離當真天真至極,他不過酒後一句玩笑話罷了,怎能當了真,入了心,一直一直記著。
時間線拉到杜淩煙見雲見離那晚。
杜淩煙說太後壽宴那天雲見離恬不知恥和奴才通奸。
雲見離不信,但也沒有十分把握,因為關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的確沒有記憶。
她怕杜淩煙說的是真的,萬一,萬一,那人不是季吾一,那該怎麽辦?
為這,雲見離連著恍惚了幾日,茶飯不思,愁眉不展,坐立不安。
糾結、痛苦、恐懼死死地擰在一塊,幻化成一條毒蛇,細長冰冷的蛇身緊緊地縛著她,纏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而三寸毒牙和蛇信像被一根蜘蛛絲懸在頭頂,風輕輕一吹就能要了她的命。
雲見離不敢去找雲度飛。
因為雲度飛將將因她辭官,眼下雲氏亂成一鍋粥,牆倒眾人推,上午有人找上門結賬,中午有人要割破斷義,晚上有人故意添堵,一樁樁一件件的,攪得雲度飛心煩意亂,無暇他顧。
最後,雲見離決定找季蒼旻幫忙。
若真有其人,則立即處死;若杜淩煙胡編亂造危言聳聽,那就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杜淩煙不是沒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可是,去哪裏找季蒼旻呢?
自從雲見離和季吾一走在一起以後,季蒼旻漸漸在雲見離視野中消失了。
不知是誰先疏遠誰,總之慢慢的,直到有一天,雲見離回過頭的時候再也看不到那人好似塗抹過胭脂的唇拉開一個戲謔的弧度,邪魅的對她挑一挑眉,故作驚訝道:“你找我?”
明王府嗎?
不行,絕對不行。
兩人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明王,身份不同,私下見麵恐惹人非議。
雲見離想了想,覺得去雲府上等季蒼旻最為穩妥。
以往季蒼旻三天兩頭總會到雲度飛那兒串門,去那兒等著應該等得到。
為著當初一句:我要一直一直一輩子陪著雲見離守護雲見離,絕不讓雲見離受到一點點傷害。
立於雲府匾額之下,雲見離咬咬牙,厚著臉皮,走了進去。
雲見離與雲度飛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雲度飛眼底掛著一抹青色,一臉疲憊,他沉默的看著局促的雲見離,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終是連最尋常的問候都沒說出口,就跟著愁容滿麵的張伯走了。
外邊又有人找上門,說是還前幾年借的銀兩。
雲見離緊張的在大廳坐著,在武器庫擦拭,在校場擺弄弓箭,在涼亭發呆,在後院修剪花枝。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季吾一即將回王城的前一天,季蒼旻還是沒有出現。
雲見離失望而歸。
宮裏耳目眾多,雲見離決定出城去找季吾一探一探底。
卻不想。
那晚之後,世上再無王城第一美人清純無雙雲見離。
而多了一個保留著雲見離生前感情和記憶的棲霞鎮奇醜醫女阿離。
卻不想。
再見時,已是物是人非。
一轉眼,便是,四年以後。
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隻是變成熟了些,也更加穩重了。
阿離擰著眉。
如果他要是能在雲見離需要他時及時出現就好了,哪怕沒有幫到什麽,也能成為她生命末尾最後一束美好絢爛的光。
不至於,讓她在無盡的絕望裏和遺憾中死不瞑目。
自從在雲見離視線中徹底消失後,似從未出現過,甚至像是不曾在人間停留過。
他完全把雲見離忘了,不知雲見離已死,也不知眼前之人是僅僅有著死去之人的記憶和愛恨的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雲見離在季蒼旻距離自己三米遠時斂起怒目,垂下眼簾。
今晚十五,月圓之夜,天罰即將降臨。
考慮到天罰時痛不欲生的自己照顧不了蕭小賀,便帶著蕭小賀到王城投奔雲度飛。
途中接到杜與之傳信說是有要事相商,因為見麵地點和商議的內容不太方便帶蕭小賀一起,雲見離隻好先把蕭小賀送到雲府,托付給張伯。
離開前,雲見離千叮萬囑要蕭小賀老實呆在府裏不要亂跑,結果剛到門外就看見這小崽子一個人在大街上跑。
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扭住小崽子的耳朵就是一通教訓。
這小崽子從小到大沒一天讓人省心的,三天闖一小禍,五天闖一大禍,有時候雲見離會特別後悔把他生下來。
和杜與之分開後雲見離本就心煩不止,肚子裏壓著一堆怒火,又恰巧遇到蕭小賀不聽打招呼一個人往外邊跑。
可不是撞槍口上了麽!
雲見離一把拿住蕭小賀,提著他的耳朵往回走,邊走邊數落。
動作粗暴,言語煩躁,前所未有,一句話就把小崽子訓得哇哇大哭。
反倒把雲見離嚇得一愣。
仔細一看雲見離才發現小崽子眼睛紅紅的,眼睛腫成了豆泡,像根蔫掉的青菜似的,一臉委屈。
以前即使挨了打也不會這麽一副無精打采毫無生氣的模樣。
如果是被冤枉的挨打,這娃兒隻會越打越強,硬氣十足的含著眼淚不掉。
如果是做錯事被打被教訓的話,他會立即端正態度的原地認錯,死皮賴臉的湊上來要親親要抱抱,直到哄到你繃不住了笑了為止。
現在這樣,卻是少見。
大概率在哪兒吃了虧,找不到人幫忙,才哭腫了眼。
雲見離心裏一軟,教訓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雲見離正在考慮怎麽給自己搭個梯子下台,問問蕭小賀發生什麽事時,季蒼旻出現了。
季蒼旻擰著眉走到雲見離跟前,對蕭小賀伸出手,“賀賀,過來。”
賀賀?
蕭小賀和季蒼旻,認識?
雲見離用眼神詢問蕭小賀。
然而蕭小賀根本沒看雲見離,傷心的扁著嘴,從雲見離身邊走過,投入季蒼旻的懷抱。
季蒼旻抱起蕭小賀,臉色陰鬱,“你是誰?為什麽凶他?”
雲見離纖眉一挑,不答反問,“你又是哪根蔥?你和他很熟嗎?”
她原本不想搭理季蒼旻的,一心隻想問問蕭小賀是誰欺負了他,無奈蕭小賀被季蒼旻抱在懷裏。
聞言,季蒼旻很有深意的一笑,刀削般立體的五官俊美異常,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淡然自若的氣質,薄唇輕啟,悠悠道:“明王,季蒼旻,見到本王,還不跪?”
雲見離當然知道他是誰。
聽了等於沒聽,總之不會覺得詫異。
一雙眸子離清冷如月,直視季蒼旻,“嗬,跪?憑什麽?”
憑什麽?
沒人深究過這個問題,自古延續的禮儀如此而已。
季蒼旻愣了愣神,並不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說明尊卑這個簡單的問題。
而是眼前這個女子,明明素不相識,但是她的眼神,給他一種似曾相識之感,莫名覺得熟悉,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蕭小賀在季蒼旻懷裏,耷拉著小腦袋,食指對食指,不好意思的小聲與季蒼旻商量。
“她是我娘親,你可不可以不要為難她。”
娘親?
季蒼旻一怔。
敢情眼前這女子就是蕭小賀剛才跟他提到的娘親,蕭小賀那些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完全沒什麽道理的話皆出自她口。
果然歪理如其人,一樣不按常理出牌。
既是蕭小賀開口求情,不應承豈不是駁了蕭小賀的麵子。
季蒼旻溫柔地對蕭小賀勾起一抹微笑,寵溺道:“好,我們不為難她。”
轉頭看雲見離的時候又是一副冷硬的表情,“你即是他的娘親,就該愛他護他,何以下手如此狠毒。”
狠毒?
我說,你是不是對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你說我狠沒問題,說我毒是不是就有點過了?
本來今天心情就很差,你偏偏上趕著惹我。
今晚即將受到天罰,恐懼,又煩躁!
蕭策為救皇妃受了重傷命懸一線打破了原先鋪墊了許久的計劃,無奈加煩躁
蕭小賀不聽話,一個人到處亂跑,很可能走丟,擔憂,又煩躁!
在以上種種前提背景之下,正常教育兒子,卻遭季蒼旻肆意指摘,憤怒,加煩躁!
這幾件事疊成一疊,重重地壓向雲見離,一陣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傷心驚濤駭浪般在雲見離胸膛奔騰翻湧,再多一件,再多一會兒,隨時有可能失去控製瞬間噴湧而出!
雲見離閉上眼睛,默念冷靜,冷靜……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怪就怪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曆上絕對寫著不宜出行!你敢出行我敢讓你倒黴,讓你懷疑人生。
所以沒看黃曆是我的錯?
憑什麽出個門誰誰都要和她作對,讓她處處不順!
雲見離忽然睜開眼,眼睛裏燒著滾滾怒火,一動不動的盯著季蒼旻,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他是我兒子,我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你管這麽寬!有這空閑管別人兒子死活?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兒子有沒有認旁人當爹,嗬,還是說你沒兒子?沒有就趕緊回去和媳婦兒一起努力努力創造一個,愛怎麽管怎麽管?別擱這兒站著礙我的眼!滾!”
雲見離每說一句,季蒼旻的臉便黑上幾分。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單獨列出的話沒有多少殺傷力,但是經雲見離排列組合過後就成了殺人的利刃,刀刀直刺季蒼旻要害。
最後一個字說完,季蒼旻已維持不住往日從容雅正的一麵了,一張俊顏頃刻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他的眼神猶如鷹爪一般,令人遍體生寒。
雲見離指間銀針閃現,隻要季蒼旻有任何異動,就教他嚐嚐什麽是分筋錯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蕭小賀,你給我下來。”
蕭小賀猶豫了下,沒動,他看得出,娘親非常生氣,還動了殺意。
大大的眼睛盯著娘親指間露出的點點銀光,艱難的咽了口塗抹。
就算娘親再生他的氣也是罵不忍心揭短,打舍不得重手的。
所以那幾根針肯定不是針對他的,而是為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準備的。
娘親的銀針有多厲害他親眼見識過,這人要遭大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