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全心全意【三更】
曲延賦的唇角揚起苦澀的笑,淡淡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或許你說的愛情,我永遠都不會遇到了。既然身為護劍山莊的傳人,便注定了不能和常人一樣。小陵,我們之間必定要有人做出犧牲。
你想縱情江湖,了無牽掛,好,我滿足你,那就由我來挑起這重擔。誰叫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所做的,不過是希望你能好好過。但請不要讓我犧牲沒有價值,如果你因為魯莽而送命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就算到了陰間,我也還是不會原諒你。”
曲延陵沒有回應他的話,一麵是最疼愛他的哥哥,一麵是他最喜歡的愛人,無論割舍了哪一麵,他的人生至此都不會完全。可是這麽多年,他也很明白,人生總是充滿著缺憾的。
他必須要做出選擇。不管這選擇,是對是錯。
曲延賦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曲延陵卻是衝著他的背影,低聲道:“大哥,對不起了。”
※※※
梁思靖知道他在收拾包袱,他是鐵了心要走的。她想跟他一起走,不管去哪裏都好,就算是去沉諳城送死,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比在這裏被冷落,被拋棄,懷恨一生的要好。
她敲了敲緊閉的門,裏麵傳來他略顯緊張的聲音:“是大哥麽?”
梁思靖不禁有些奇怪,為何看起來最得人寵愛的曲延陵會如此怕他那個儒雅的大哥?雖說曲延賦現在已經大權在握,接管山莊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他待人寬和恩厚,對待自己的弟弟更是無微不至,是中原世家大族弟子的典範,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怕的地方。
或許是延陵被他握著什麽把柄了吧。光是一個卿莫鳶的事情就很棘手,老莊主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殺手?一想到卿莫鳶便覺得氣悶,也不知延陵是如何看上了她,連家族性命都不要了。
她穩了穩心神,道:“是我。”
“哦,你等下。”曲延陵的聲音放鬆下來,很快開了門,“有什麽事麽?”
梁思靖掃視一周,並不見收拾東西的跡象,想是已經藏好了。她看著他道:“延陵,你願意讓我跟著你麽?不管去哪裏,就算你要去救卿姑娘。”
曲延陵避開她的目光,道:“思靖,我……”
梁思靖打斷他道:“你什麽都不要再說。我已知道你的打算,你想一個人溜出山莊去沉諳城對不對?可是你不知道,就在今天下午,你的哥哥已經加派了人手,檢查進出的人,憑你一個絕對逃不出去。”
曲延陵的麵色頹然下來:“我就知道,他不會放我出去的。”
梁思靖道:“所以你現在隻能選擇相信我,我會幫你逃出去的。你隻需再等幾日,等我的家人過來,到時候你假借去我家裏做客,跟著我走就可以了。”
曲延陵依舊愁眉不展:“可是,大哥還是會起疑心的。就算他肯放我出來,一路上也一定會派人看管,我沒有把握能打的過他們。”
梁思靖道:“少莊主大概會派多少人?”
曲延陵道:“十個左右。”
梁思靖沉思了一下,道:“這樣好了,我叫他們準備十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分別在沿途加入,然後各個岔路分開跑。那你哥哥的人肯定會一人追一輛馬車,而且會懷疑你早就不在我的馬車上了。到時候你就藏在我馬車的隔層裏不要出來,其餘的事情就交給我了。你看怎麽樣?”
曲延陵慢慢展開笑顏:“思靖,真是謝謝你了。”
梁思靖微笑道:“那你趕緊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走出來的時候,頓覺心中一陣舒爽。
延陵,先別急著謝我,我隻是在打一個很危險的賭。今日你哥哥的話其實我聽到了,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害怕他的話,那我這個計劃看起來就是成功的。
若他真的廢了你的武功,你就再也不能逃了。我知你不願連累卿莫鳶,可我不怕,到時我就在這裏,日日夜夜地陪著你,不用擔心任何事,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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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成功地擺脫了哥哥派來的人,曲延陵和梁思靖就朝著沉諳城的方向進發。或許是馬車太不顯眼,他們一路上並未被什麽人認出來,倒是發現了一股股南宮世家的人。
曲延陵暗自奇怪,不知他們出現在這裏又有什麽意圖?不過為數不多,要對付起來不是難事,就是要小心防範他們的毒藥。
很顯然南宮世家的人對他們的到來一直小心防範,若不是四大家族向來都有交情,他認出了其中領頭的人,不然他們要想平平安安地走到沉諳,隻怕也是不可能。
隻是那人對自己的行事諱莫如深,不肯透漏半分。即便曲延陵猜出可能會和沉諳城有關,也問不出什麽了。
自從進入了沉諳境內,梁思靖就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在擔憂著什麽。
曲延陵知道她在擔憂什麽,多次勸她回去她都不肯,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瞅著離沉諳城越來越近,梁思靖的神情就越發緊張,直至那一晚狂奔而至的馬蹄聲來,她如同一張繃了太久的弓一下子放鬆下來。
駕駛馬車的人早已逃的不知去向,曲延陵在揭開簾子,看到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時,整張臉一下子毫無血色,連手指都開始顫抖。
而事情的起因卻要從兩日前說起。
自從沐乾藍一事告一段落之後,整個沉諳城都平複下來,似乎恢複到從前的秩序中。但隻有頂層的人物才能隱隱感受到權力中心細微的變動。
清漪教主的突然消失,令古歿情無緣無故地發了一頓火,而本就潛伏在離滇南較近的弟子已經傳來消息,說清漪已經回去了,在教中主持大局。好像是最近的幾場暴雨造成了山洪和泥石流,受災嚴重,她根本無暇分身。
滇南一帶民族本就雜亂,要想讓一個教派永遠統治一方是不現實的事情,清漪也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很會籠絡民心。她是一個不平凡的女人,對待自己的敵人毫不留情,對待自己的子民,卻親如父母。
隻是她說走就走,卻沒有想到,阿鳶身上的蠱毒,還有一半沒解。
古歿情近幾日都在尋找解蠱之法,隻是不能張揚,必須暗地裏進行。為此便少不得將事務分發下去,這樣一來,也省得他們日日無所事事在自己耳邊聒噪給阿鳶定什麽罪名,自己也可以專心查找醫書。
然而最煩心的卻還是因為阿鳶。南辰說她隻肯醫手,根本不肯讓人碰她的臉,是鐵了心要毀去這張臉了。
古歿情也曾去地牢裏看過她幾次,隻是不能靠近,她拒絕見他。而她唯一的條件就是放了晏雪,由她來承擔一切過錯。
但這怎麽可能?
他做了這麽多,不過就是為她洗脫罪名。就算晏雪的話裏有理有據,就算楚惜夕的言語別有深義,他也不想再這樣追究下去。隻要能保得她的平安,便是他如今最大的心願。
不想讓悲劇再次發生。或許,這是最後一次恕罪的機會。
春天很快就過去了,古歿情看著樹上繁茂的枝葉,心裏卻是一片低沉。合上手裏的書本,不覺就走到了地牢裏。
南辰永遠都守在這裏,眼圈都已發青,顯然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古歿情其實不明白,南辰如此全心全意地對自己,為的是什麽。當初在東北雪原上遇見他,他和一群狼在嬉戲。說不清是什麽瞬間擊中了自己,或許是因為他的目光,和自己很像,也或許,隻是上天安排的巧合。自己將他帶了回來,卻發現他比自己想象的要聰明許多。
收養他的獵戶本身就有些武藝,他的妻子又學過醫術,故南辰的底子都很好,無論學什麽都很出色,是以成為自己的四大護法之一。
古歿情不是個容易信任別人的人,他身邊所有人的底細他都清楚,唯獨對於南辰,他一知半解。但這並不影響自己對他的信任。
有種感覺,與生俱來,順理成章,無法解釋。
古歿情道:“南辰,你先下去休息罷,這裏交給我了。”
南辰想了想,道:“多謝公子。隻是卿姑娘情緒還很不穩定,公子小心。”
古歿情的嘴角扯出笑意,看著蜷在角落裏的女子。這哪裏是我沉諳城人見人怕的副門主,分明就是個脆弱的孩子。這樣的人,還能傷害誰?
慢慢走近她,見她正在昏睡。即便是睡夢中,依舊不肯放鬆自己。雙手抱著膝蓋,瑟瑟地蜷在牆角,頭觸著冰冷的牆壁,越發惹人憐惜。
古歿情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在懷裏,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掰開緊握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
該是吃了安神的藥,卿莫鳶隻是微微發出了些聲音,便再也沒有動作。
古歿情靜靜凝視著她被長發遮擋的臉,隻是輕輕一碰,她便抗拒地往自己的懷裏縮。他不敢再動,隻是用雙手將她抱得更緊。
身子永遠都這麽涼,怎麽都捂不熱,卻還是不肯卸下鎧甲,不敢靠近任何的溫暖。她永遠都像一隻刺蝟,不願讓人接近。
纏滿了紗布的手指很不靈活,僵硬地躺在他的掌心,他不敢亂碰。明明都這麽痛了,剛剛還要死死抱著不肯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