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如玉教主
聖秋墨轉過身,道:“少黎,我們回去罷。”
“宮主,”少黎不明所以,“不報仇了麽?”
聖秋墨沒有回答,大雨中的素色衣衫很快模糊開來。
少黎隻能追上去。
易水榭扔掉雙刀,緊緊抱住了顏君疏的脖子,道:“君疏,我們……”
顏君疏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笑了笑:“小榭,我們回家罷。今後,我就是你的眼睛。”
大雨中隻剩下南辰一個。他望著漸行漸遠的兩個身影,不覺露出了微笑。
聖秋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在雨中相依相偎,永遠都分不開的一幅畫麵。
少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宮主,楚姑娘呢?”
聖秋墨淡淡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途歸宿,少黎,傳令下去,無量宮就此解散,你們都各自去罷。”
“宮主!”少黎猛地跪在他麵前,膝下濺起大片水花,“少黎孤身一人,再無地方可去,還望宮主收留,能讓少黎常伴左右!”
聖秋墨望著漫天迷蒙的雨霧,沉吟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
此時,卿莫鳶正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繁花落盡的場景,眼中帶了幾許蒼涼,卻又隱含著溫暖,她問道:“他們真的走了麽?”
南辰道:“聖秋墨沒有忍心殺他們,他本就不是個喜歡殺戮的人。顏君疏和易水榭雖活了下來,但易水榭雙眼已瞎,日後還要躲避吟風樓仇家的追殺,生活並不容易。但,這已是城主能給的最大的仁慈。”
卿莫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揮了揮手,叫南辰下去了。
這場風波究竟是不是古歿情故意為之,他的目的又是什麽,一切都無從得知。古歿情看似沒有隱瞞她任何事情,但整件事情本就是一團迷霧,根本就無處可解。
在窗前又坐了半天,午後溫煦的陽光非但沒有讓她的身子暖和,反而手腳越發冰涼。
桑桑依舊在園子裏玩的歡樂,仰頭看著紛飛似雪的花瓣,巴掌大的臉上盡是明媚的笑。這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表情。
看到桑桑撲過來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卿莫鳶才真正地鬆了口氣。還好古歿情並沒有什麽動作,隻是照看桑桑的西嵐卻因為冒犯城主,被罰禁閉。這樣的結果,一時總是難以接受。
是不是所有接觸過桑桑的人,都會莫名地遭到不幸?北萱丟了性命,西嵐又被冷落。城中已有人在傳,桑桑是個不祥之人。
可為何,自己日日與她親近,她都沒有對自己動手?難道真的如西嵐所言,桑桑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除去古歿情身邊最有力的幫手,讓他孤立無援麽?
不,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卿莫鳶搖了搖頭,就看見一名女子踏花而來。
女子喜極了白袍,袍上繡著典雅荷花,說是眾生教的聖物。她黑發垂到膝下,並未用任何發飾束縛,隻在額前帶著額環,上麵鑲嵌著一塊紅色水晶石。
如此淡雅脫俗的人兒,就像是從畫裏走出的一般。絲毫不食人間煙火,雙眼湛藍如天空,目光盈盈如水,任誰都不會想到,她就是掌管滇南複雜權力的核心人物。
但不知為何,第一眼見她,卻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沐乾藍的影子。不隻是因為,沐乾藍和她一樣白衣勝雪,衣上永遠繡著荷花。
女子走到門前,敲了敲門道:“卿姑娘,我可以進來麽?”
卿莫鳶起身開了門,看見女子的瞳孔在陽光下分外閃耀,一時竟閃了神,道:“清漪教主?”
清漪的笑容宛如大麗花般純粹鮮豔,她道:“卿姑娘看來很驚訝,是不相信古城主的眼光?還是不相信清漪的醫術?”
卿莫鳶的麵色有些尷尬,急忙將她讓進來,道:“教主說笑了,隻是這些日子身子並未有任何不適,是城主多慮了。”
回想四日前,古歿情正帶著她往沉諳城趕,蒼茫的荒原一望無際,除了緊緊跟隨的四影衛之外,並無別的人影。
狂奔的駿馬卻被古歿情猛然勒住,隻聽他沉聲道:“不知閣下為何人,可否出來一見?”
卿莫鳶疑惑地環視四周,並未見有什麽人。卻見昏暗天際,竟無端出現一抹亮光,似玉柱一般立在荒原上。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形慢慢顯現,她的周身有無數杜鵑環繞,如下了場盛大的花雨。
四影衛嚴陣以待,不給人以絲毫偷襲的縫隙。
女子走過來,長長的裙擺拂過荒草,竟未見有任何折斷的痕跡。她整個人,就像是在空中飄浮一般。
四個影衛的目光露出了驚訝,連古歿情,也不禁將卿莫鳶抱的更緊。
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女子用的,絕不是輕功。沒有輕功,可以練到這般地步。
女子微微一笑,道:“古城主,你不是一直在找我麽?”
古歿情看著她,緩緩吐出一句話:“你就是眾生教教主清漪?”
清漪微微頷首,道:“聽聞古城主找本座有事,便趕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真是湊巧,不期而遇,是再好不過的。”
古歿情道:“我雖在找你,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除了……”除了風夜煌。
那日他說已聯係好了清漪教主,是以出城迎接。如今要迎的人就在這裏,風夜煌又去了哪裏?
清漪偏了偏頭,道:“古城主不信我就是清漪?”
古歿情淡淡道:“並非不信,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清漪教主行蹤飄忽,罕有人見其真像。如今姑娘無故出現在這裏,自然惹人懷疑。”
“古城主真是心直口快。”清漪掩麵而笑,“那麽,這樣可信?”她的纖手輕輕一指,地上的一片枯草立即青蔥碧綠,煥發出無限生機。
古歿情的眼中並無任何訝異,隻是道:“江湖中的能人異士不少,但是騙子也不少。”
聽到如此直白的諷刺,清漪的麵上並無任何不快,反而是露出了些許讚歎:“傳言古城主睿智無雙,傲視群雄,如今看來,果真是名不虛傳。若是古城主輕易相信了我,我倒是會懷疑古城主的本事了。”
古歿情道:“就算你不是教主,有膽量出現在這裏,也不是泛泛之輩。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然就隨我回沉諳城接受調查罷。”
清漪忽然歎道:“傳聞古歿情雖然是人中之龍,但終究太過冷清,看來這傳聞也不假。若我真的是假扮的,此刻隻怕要嚇的不知所以了。”她莞爾一笑道:“還好我不是。古城主,若我說這個姑娘已中了苗疆的蠱毒,你信不信?”
古歿情的瞳孔猛一收縮,握緊了卿莫鳶的手腕,許久不發一言。
清漪道:“這蠱名叫嗜血蠱,中此蠱後並無異常,也於武功無損,隻是血液會慢慢流失,呈現敗血之症。但不懂蠱毒之人是看不出來,隻會以為姑娘是太過勞累,氣血虧損,開些生血的方子,卻反而刺激了蠱蟲。不出一月,姑娘必失血過多而亡。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古歿情深邃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道:“蠱是何時下的?”
清漪道:“在擊碎麵具的那顆石子裏。下蠱的人心思巧妙至極,當時劍拔弩張,古城主一門心思都在對方身上,自然不會想到那石子有問題。就算是想到了,也沒有辦法從地上找回來。我若不說,隻怕城主永遠都不會知道。”
古歿情的身子一僵,她早就在那裏了,她目睹了一切。可是現場那麽多人,竟沒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如果不是武功極高,便真的是身懷異術。
卿莫鳶這時也明白過來了,發出那枚石子的,另有其人。是有人要嫁禍給古歿情。可自己為什麽連想都不想,就懷疑到他的頭上?
念及此處,她不由心裏一陣酸澀。自己對他,是不是成見太深了?
古歿情對清漪道:“你可有法子解?”
清漪微微笑道:“別忘了,眾生教是滇南最大的教派,我是眾生教的教主。而苗疆,十年前便歸順了我教。”
四影衛不禁麵麵相覷,這女子當真厲害,不僅幾句話就叫城主心思動搖,還順便帶出了自己的強大靠山。就算城主有心要對付她,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出手的後果。
滇南一帶魚龍混雜,神秘教派數不勝數,光是苗疆的蠱毒幾百年來一直是武林的大患,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力量存在。若是貿然出手,吃虧的隻能是自己。
清漪繼續道:“我知古城主在擔心什麽,不過本座以教義起誓,此番絕無任何不軌之心。滇南的治理已令我很是頭疼,我是決計不會再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務的。我來找你,不過是想帶一個人回去,順便救了你喜歡的姑娘而已。”
古歿情道:“你想帶走誰?”
清漪道:“沐乾藍。”
古歿情的手指猛然一顫,眼前又浮現出那女子死時絕美的笑顏。他調轉馬頭,道:“你帶不走她了。”
清漪的麵色一變,躍到他的馬前道:“古城主難道還想扣留她一輩子麽?”
古歿情的目光閃過淡淡的悲痛,他道:“你帶不走她,隻因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