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處處機鋒
再英明的俠士帝王,遇見情字,也隻有敗下陣來。
聖秋墨如是,古歿情亦如是。
坐在桌邊將燈火挑得亮了些,她托著腮不禁又開始想起那畫裏的女子。當真是因為她,才對自己百般遷就的麽?自己在他的心裏,是不是隻是一個替身,一個影子?
一陣風來,卿莫鳶才察覺窗子沒關好,才站起來,一道黑影已經閃到了她麵前。
“延陵,你怎麽來了?”卿莫鳶急忙將窗戶關好,雖然不確定此時南辰有沒有將妙靈解決掉,但被任何人看見都不是好事。
曲延陵一把抱住她,道:“鳶兒,你怎麽如此大意?若來的不是我,你該如何保護你自己?”
卿莫鳶被他抱得緊,一時不太習慣如此親密的距離,本想推拒他,卻看到他墨色瞳孔裏隱含的擔憂,心就軟了下來,道:“可是來的偏偏是你,你還怕什麽?”
曲延陵鬆開她,刮了刮她的鼻尖,道:“還和小時候一樣,伶牙利嘴。”
卿莫鳶不禁笑了笑,道:“都那麽多年了,你還記得這樣清楚。”
曲延陵柔聲道:“別人的事我自然懶的管,但你不同,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言語間多了幾分挑逗,仿佛才有了那鮮衣怒馬的富家子弟的模樣。
卿莫鳶本想與他將話說清楚,但一想到聖秋墨在自己麵前那脆弱失意的表情,她便再也開不了口。就這樣陪著他到護劍山莊也好,到時他的家人定會擇門當戶對者與他成婚,或許他會遇見心儀的女子,從此兩人相忘於江湖,也是最美的結局了。
曲延陵用一隻手臂擁著她坐在床頭,輕輕道:“鳶兒,待過了這片荒原,我便能和家裏人取得聯係了。到時我讓他們來接我,你也隨我一同回去。你見了他們之後,我們便成婚好不好?”
卿莫鳶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不過是小家碧玉的女子的道路,她卿莫鳶闖蕩江湖五年,早已不是那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目標,她的未來,絕不能輕易交到一個人的手中。
雖然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曲延陵更適合的夫婿。他們有父輩的婚約,延陵為了替她報仇幾乎將自己埋葬在這江湖裏,最後還為她失了一條手臂。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講,這樁婚事都勢在必行。
但曲延陵卻沒有想到,即便他不計較,憑護劍山莊在白道武林中的聲望,老莊主怎麽可能會允許他的兒子娶一個連黑道都與之為敵的沉諳城的副門主?沉諳城已是中原武林的公敵,護劍山莊與之聯姻,不就是將百年的清譽毀之一旦麽?
即便是當年自己親口定下的婚約,他也絕對料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若真的隨曲延陵回家,她想老莊主定是巴不得她當時就死在古歿情的手上,而不是苟且偷生活下來繼續禍害他的兒子。
她想到那些人的嘴臉就覺得惡心。所謂的武林正道,剝去冠冕堂皇的掩飾,其內裏比其口口聲聲要討伐的黑道不知要肮髒多少倍。她在沉諳城五年,多少對些武林秘辛都了解了些。
曲延陵現在根本就不清楚他們的處境,但卿莫鳶也不能告訴他,隻能先拖著。
曲延陵見她久久不願回答,以為她不願,誰知低下頭卻看見她絕美的睡顏。她累了。縱然帶著別人的麵具,他依舊能清晰地描繪出她的輪廓。
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轉身離開時卻看到屋子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是南辰,古歿情最忠心的四大護法之一。
曲延陵的瞳孔瞬間收緊,手也慢慢摸向背後的劍。
一身青衣的南辰坐在窗台上,夜風揚起他的長發。他閉了眼不出一言,似什麽都沒看到。
曲延陵的手慢慢放下,而後矯捷地躍出窗戶,掠過南辰身際的時候輕輕說了句:\"多謝。\"
南辰依舊在假寐。
本來卿莫鳶也擔心他們會發生衝突,誰知南辰不聞不問,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以南辰的秉性,他是絕不會暗地裏告訴古歿情的。
不知為何,卿莫鳶的心裏仿佛卸下一塊石頭。
確定曲延陵不會再回來了,卿莫鳶才坐起來道:“事情都辦好了麽?”
南辰睜開眼看向她,點了點頭。
卿莫鳶發覺他的目光裏隱含了些什麽,卻不能確定究竟是什麽。她微微別了臉,避開他的目光道:“妙靈不會武功,你為何要殺她?還去了這麽長時間?”
南辰道:“妙靈很有可能已經背叛了沉諳城,所以必須除掉,還要做的不留痕跡,不能讓人懷疑。當然,解決妙靈自然不會花費很多功夫,可是我無意間又發現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他一直都在跟著我們。”他自然不會說有部分原因是他不想打擾了這滿屋的甜蜜溫柔,雖然知道曲延陵和卿莫鳶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但一想到公子,他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卿莫鳶也知他說的不是曲延陵,便又道;“那你可看出那人是誰了?”
南辰搖頭道:“那人狡猾的緊,武功也不錯。我會稟明公子,讓他來調查。”其實心中早有人選,隻是不願說出口。
卿莫鳶道:“ 不知聖公子的仇家究竟是誰。古歿情沒有說,南辰,你知不知道?”
南辰隻能搖頭,但立即補充道:“無論是誰,對聖公子來說都是一個強大的對手。若城主預想的不錯,明日他們必會出手攔截聖公子。”
定不能讓她知道是吟風樓的餘孽作祟,雖然有前車之鑒,但她不是輕易記仇的人。況且,隻要她對顏君疏有半點的憐憫,那他們的計劃就很難實施下去。
連城主都沒有辦法阻止的人,自己又怎麽敢阻止。
卿莫鳶皺眉道:“為何?荒原本不是絕佳的偷襲之地。”
南辰道:“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讓聖公子越過荒原,回到中原武林。憑他的聲望,要聯係一些仁人義士並非難事。到時候對方就會變得被動。若是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鋌而走險總比坐以待斃有希望些。”
卿莫鳶道:“是不是古歿情早就料到了這些,才派我們暗中協助聖公子?”
南辰點了點頭,道:“隻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畢竟不知此次來的會是誰,有我們出手總歸多些勝算。”
兩人忽然靜默,卻是卿莫鳶看著南辰先微笑起來:“南辰,我覺得你簡直就是古歿情肚子裏的蟲,不管他想什麽,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南辰也笑了:“不過是城主多加提點而已。城主智謀無雙,我若能得他半分,便也知足了。”
卿莫鳶道:“你何止是得他半分,簡直就如他的嫡親兄弟一般,隻怕有的兄弟都不如你們那般心意相通。聽聖公子說,那日,是你救了我。”
南辰墨色的瞳孔裏閃出不可捉摸的笑意,原來,與自己說這麽多,用意竟在這裏。他看著她道:“醫者仁心,況且南辰隻是按照城主的吩咐行事,你切莫多想。”
卿莫鳶聽出了他話裏的敷衍,便道:“我並無別的意思,隻是想謝你一句。隻是我竟沒有想到,我們三人的血液竟能相溶一體。你的醫術之高令莫鳶讚歎,我還記得五年前你曾對我說過的話,想來你騙人也是有一手的,當初竟真的騙過了我。”
南辰隻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聽這丫頭的話,竟處處機鋒,想是早就有了懷疑,今日終於尋到機會一口氣問出來。隻是自己在古歿情身邊許久,這些把戲怎麽會看不出來。模棱兩可的話語最好不要回答,留她自己捉摸去。
看她清澈的眸子裏隱隱的不甘,倒真是有意思的很,難怪城主素來都愛逗她。
卿莫鳶知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來了,索性就躺下道:“我要睡了。”
窗台上的男子沒有動。
卿莫鳶又說了一遍,南辰卻隻是抱了雙臂靠在牆上,懶懶道:“你睡罷,我不吵你。”
卿莫鳶無奈,不愧是古歿情一手教出來的下屬,耍起賴來的功力都不比他差多少。
卿莫鳶在床上翻來覆去,本想著離沉諳城遠些,古歿情鞭長莫及,自己便有機會逃跑。不管去哪裏都好,哪怕是跟了曲延陵回去也不要再回到那個地方。誰知他竟派來了最死腦子的南辰,南辰對他的話向來言聽計從,連睡覺也不忘監視自己。
那自己該怎麽逃走?若是明天真的有火並,自己趁亂逃走也未嚐不可。隻是聖秋墨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自己亦是愧疚。如果能平安到達中原,就可以亮明自己的身份,至於聖秋墨會不會追究,那就是古歿情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也唯有做最壞的打算。向曲延陵說明處境,讓他動用自己的家族身份來擺脫聖秋墨。但無論哪一種情況,想起來就叫人頭疼。
不知是不是因有南辰在身邊,卿莫鳶想的滿頭漿糊,昏昏沉沉地竟然睡著了。她自然知道南辰的為人,所以睡的很沉。
南辰望著她的睡顏,卻輕輕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