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為卿畫像
就算古歿情料事如神,他也沒有預料到這次他的敵人會從北萱身上下手。北萱是古歿情最信任的人,如果古歿情肯殺了她,也就是相信了北萱已生了異心。如果北萱不死,那麽他們就不敢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如此推算,就意味著現在城中已經潛入了敵人,他讓北萱做了替罪羊,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行事。
卿莫鳶終於明白北萱死前為何是那般坦然的神情,她早已想到了這些,所以才會從容赴死。隻是她對古歿情非但一點怨恨都沒有,還要在臨死之前對自己說那麽多的話,就是希望自己能對古歿情好一點。
北萱姐姐,小風箏對不起你!
南辰看著卿莫鳶麵朝大海的方向,緩緩跪下。
大風卷起地上的紙錢,盡數灑落到海裏,似也在為那個悲苦寬和的女子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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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秋墨沒有想到自己喜愛的小師妹會變成現在這樣。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麵無血色,身體消瘦得似乎一陣風都能將她吹走。
楚惜夕更沒有想到,聖秋墨會來這裏。他來之前,楚惜夕剛剛接到吟風樓的密信,說是一切計劃都失敗了,易水榭無力再戰,願加倍退還黃金,取消這樁買賣。這是風夜煌帶來的消息,而韶光那邊,則是徹底沒有了音信。
那一瞬間,她覺得整個天地都崩塌了。她好不容易支撐起來的希望全部破碎,生活絕望的像一灘黑色的死水。
吟風樓假扮沉諳城的人去滅了無量宮滿門,以為能靠著聖秋墨的仇恨將他拉攏到自己這邊。誰知最後關頭卻是他臨陣倒戈,救走了古歿情。如此便罷了,他們竟言歸於好,攜手來未名軒看望自己。
但是這都沒有關係,隻要古歿情肯來就好。
楚惜夕已不知道有什麽理由再去見古歿情,她所有的計劃均已失敗,麵對古歿洞穿一切的目光時,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一切和盤托出。
得不到他,毀不了他,讓他恨著自己也是好的。可他分明就不願想著自己,他一心隻要那個卿莫鳶,他為了她不惜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北萱!
北萱的死是風夜煌的計謀,卻再一次,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卿莫鳶的地位。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古歿情來這裏依舊隻是坐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隻剩下楚惜夕和聖秋墨無言而坐。
聖秋墨向來儒雅有禮的一個人,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麵前竟是麵紅耳赤,並不多發一言。雖然氣憤於古歿情沒有照顧好小師妹,卻眼見得小師妹看向古歿情的目光裏是滿滿的情意,而對自己卻熟視無睹,他心中失落更甚。
少黎自然能看出自己宮主心中所想,便道:“宮主,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聖秋墨愣愣地看著閉目養神的楚惜夕,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起身正要離開,卻被楚惜夕叫住。她拉住他的手腕,滿臉哀求:“二師兄,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聖秋墨沒有回答,他不想回答。
楚惜夕幾乎哽咽道:“二師兄,不要再瞞著我了,我從你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我活不長了。是一年,半年還是一個月?你告訴我,不要讓我沒有準備就去死。”
聖秋墨的心狠狠地疼,三個月,他怎麽能對她說她還有三個月好活?他最愛的女子,隻剩下三個月壽命了,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楚惜夕哭泣道:“二師兄,我知道錯了,我從前沒有好好待你。但惜夕是要死的人了,你就可憐可憐我罷。下輩子,楚惜夕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聖秋墨猛地反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懷裏,盯著她道:“告訴我,小師妹,你究竟要做什麽?”
楚惜夕道:“我隻是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而已。大師兄他,他從不許人告訴我。其實,我不需要他的隱瞞。早些告訴我,我也好安心去。”
聖秋墨著急道:“去什麽,惜夕,我不許你再說喪氣話!我這就去找大師兄,他一定還有辦法的。”
楚惜夕拽著他的袖子道:“不,你不要去找他,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在威脅他。他很忙,會討厭我……”
“他敢!”聖秋墨痛心疾首,他恨不能捧在掌心的女子,在古歿情那裏竟然一文不名!看她淒淒慘慘的神情,便知這些年她過的有多不好。早知如此,當年便該帶著她一起走。
古歿情的話突然回想耳邊,古歿情自知自己照顧不了她了,才會對自己說那番話。但無論是何原因,自己都要帶惜夕離開,不能讓她再繼續受罪了。
懷裏的人突然沒了動靜,原來又昏了過去。聖秋墨將她輕輕放好,出了門後拳頭卻握得格格響。
那時小師妹是多麽活潑開朗,能跟著師兄弟漫山遍野地亂跑。可如今呢?連話都不能大聲說。她那一身師父親授的武藝,就那樣不明不白地給廢掉了,而古歿情竟然毫無作為,真是太令人氣憤了!
“大師兄,我要帶小師妹離開,即刻便走!”衝到客廳聖秋墨就大喊。
古歿情並不驚,隻是淡淡道:“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惜夕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再留在沉諳,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況且,不久之後,這裏勢必不會太平下去,你早日帶她尋一個幽靜之地,讓她好好地養病。”
聖秋墨道:“可是,我怕她不會跟我離開,她心裏……”
古歿情打斷他的話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要帶她離開這裏。她若要恨,就說是我的命令,讓她恨我就好。”
聖秋墨有些不解,明明小時三人關係很好,為何這些年過去了,古歿情對小師妹的態度竟變的如此不溫不火,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疏離,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歎口氣,道:“大師兄,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如此傷她的心?”
古歿情目光低垂,沉聲道:“個中原因我不想解釋,但惜夕比我清楚。她若願意講給你聽,你就聽,信不信在你。”
聖秋墨麵上帶了感慨,道:“大師兄,你真的變了太多太多,我不敢相信”
古歿情淡淡一笑,漆黑眸子掠過他的臉:“當初你要殺我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
聖秋墨不說話了,他已明白了古歿情的意思。經曆的刻骨銘心的事情太多,自然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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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命的傷已無大礙,隻是此次少了條臂膀,所練的功夫自然也會有所影響,所以這幾日來他一直在鑽研劍法。
沒有人在見識過古歿情的武功後還能鎮定自若的。息命知道,自己要想保護卿莫鳶,古歿情便是最大的一個對手。縱然現在打不倒他,但多練一下,總會有機會。
韶光手裏拿著他的外套,手裏是一條手帕,待他累了,便立即將手帕遞過去為他擦汗。
卿莫鳶偶爾會看見他們,每次息命都是一臉的尷尬,急忙與韶光拉開距離。
韶光臉上會有失落,但隻是一會兒,很快她的臉上便又有笑容,就像是妻子看到自己丈夫時,那幸福的笑容。
卿莫鳶不願打擾他們,所以很少去看息命。總是借口照顧桑桑來拒絕息命的看望,但每次看到他寂寞的背影時,她的心又狠狠地疼。她隻能讓自己忙起來。
淩胥門的事情不少,再加上沒有門主,所有的事情便都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起初很吃力,什麽都幹不好,還要受到手下人的冷嘲熱諷。但古歿情總是時不時過來幫忙,有時兩人一待就是一天。但依舊誰也不多話。
隻是卿莫鳶再看古歿情時,自己的心卻悄悄有了變化。看他在案前專注地批改書信,下發指令。他微微側著頭,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線條堅毅完美。他握筆的手指修長,指尖有細潤的光澤。他寫出的字,飄揚俊逸,下筆有力。
他是一個如此完美的男子,是天生的王者。
卿莫鳶不知自己為何會在看他的時候經常失神,常常回過神來便看到他側過臉看自己,嘴角揚起微微的笑。他經常取笑她:“阿鳶,為何如此看著我?”
卿莫鳶急忙低頭整理道:“誰看你了!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古歿情一邊用朱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道:“阿鳶,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麽?當你用特別的目光盯著一個人看時,那個人一定會發覺的。”
卿莫鳶道:“胡說。”
古歿情仍隻笑笑,換了筆刷刷幾下,便在白紙上畫出一個女子的小像,托腮凝望,目光顧盼生姿,竟如活的一般。他將小像遞給她道:“看看這是誰?”
卿莫鳶接過那畫像才看了一眼,臉便紅了,猛地壓到桌子上,卻不敢再抬頭看他。
古歿情也沒有再說什麽,仍是專心辦公,仿佛剛剛的一切從沒發生過。
待古歿情走後,卿莫鳶才將那小像折了幾下,放入懷裏。眼前驀地出現他微笑的樣子,漆黑的眸子如夜空一般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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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命的拚命仿佛是與生俱來的,他不是個怕吃苦的人,不然也不會拋棄了護劍山莊錦衣玉食的生活,來到這江湖裏。
這日他正在練劍,卻沒注意到,遠處高樓之上,兩個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