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衝動斷骨
\"你……\"卿莫鳶的手用力握緊了劍柄,再一寸,不過一寸,就割斷了他的脖子。可是,為何下不了手?
古歿情深色眸子裏的光,他柔和而舒緩的表情,他就這樣優雅而淡然地吐出威脅的話,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卿莫鳶無法狠心。
\"真是卑鄙!\"卿莫鳶收了劍,轉身便走。
古歿情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她回頭對上他滿是憐惜的眸子。他淡淡道:\"你以為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便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卻不知你對她愛的越多,她受到的傷害就越大。你以為你足以保護她的性命,卻不知她成了你最大的軟肋。一個人若是有了軟肋,連自己都保不住,更遑論保護他人。
阿鳶,若是當時你瞞了我將她送走,我也不會追究。但她既然已經來到了沉諳,我便要處處提防,不能讓她成為你的軟肋,更不能因此,而毀了我栽培了五年的人才。\"
卿莫鳶被他的話說的一陣難受,他總是能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心中所想。聽他說完,卻驀地想起了他之前的話,隻是殺手不是麽?
卿莫鳶甩開他的手,冷冷道:\"若我死了,城主不過是多費些心思再找個人來替你殺人罷了,又何苦對我這個不聽話的人多費唇舌?你我之間,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你又何必惺惺作態?\"
古歿情轉身坐回座上,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淡淡道:\"桑桑那邊會有西嵐照應,不會有問題。我們此行不宜張揚,所以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不用擔心我會死。\"
卿莫鳶看著他道:\"我擔心你做什麽?我巴不得你早些死了……\"此話出口才覺得不妥,恨意沒有,倒像是扭捏的小媳婦一般。
再看看古歿情悠然地品茶的樣子,也不知他有沒有誤會。幾欲逃離時,就聽到他在身後道:\"阿鳶,極少見你窘迫的樣子,今日倒見了兩回,真是三生有幸。\"
卿莫鳶覺得自己的臉肯定是紅了,什麽也不想再說,急忙走了出去。
才走出不久,便見北苑火光衝天。她的心猛地繃緊了,著火的是自己所住的地方,桑桑,桑桑會不會有事?
古歿情趕到的時候,整棟房子已經燒了大半。
春日本就天幹物燥,有一點的火星遇上風便是如虎添翼,一時之間,即便沉諳城的人手全部出動,也止不住亂竄的火勢。更何況是卿莫鳶在城中人緣向來不好,就算有人看見這裏失火,隻怕也隻會拍手稱快,根本就不會喊人來救,是以這火便一發不可收拾。
卿莫鳶懷裏摟著桑桑,看著她手臂燒出的傷口,滿臉的心疼,但卻在見到古歿情的那一刻殺氣畢現。
古歿情連話都沒有來得及說一句,就見緋紅的劍光刺來。殺氣撲人,阿鳶竟是存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他微微蹙眉,起身後掠。
劍尖緊跟而至,沒有絲毫放棄的打算。
古歿情的手掌已經握緊,隻要她再近一分,即便不死她也不會好過。他從不忍心傷她,卻是她一直在逼自己。
而後趕來的南辰和北萱相視一眼,便加入了戰局。
卿莫鳶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劍能如此接近他的心髒,此時想要收勢已是不可能。若是殺了他便好,若是殺不了他,死在他的手裏亦是自己活該。如此一想,便更是要破釜沉舟了。
但就在關鍵的時刻,一個青色的身影忽然擋在了她和古歿情之間。是南辰,他竟來為古歿情擋劍!卿莫鳶雖然吃驚,但無力收勢。這時,北萱以自己的內力迫住了劍氣的去勢,才沒有使南辰死於卿莫鳶的劍下。
南辰稍稍運功調理了內息,便道:\"城主受傷了麽?\"
古歿情用手撫上胸口,微微搖了搖頭,但麵色立馬變得晦暗。他的手停在胸前半晌沒動,最後竟連手指都顫抖起來。
\"城主?\"北萱一麵拉住卿莫鳶,一麵擔憂的看著古歿情。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如此絕望的神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古歿情的手慢慢探到胸前,掏出一個什麽東西。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裏,生怕它碎了。 可是它已經碎了。
他緩緩攤開手心,上麵靜靜躺著兩截斷骨。潔白如玉,在未滅的火光下熠熠生輝。
南辰和北萱的臉色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但卿莫鳶直到今天才看清,他在馬車上,在昆侖,在獨處的時候經常呆呆看著的東西,是一小截骨頭,纖細小巧,沒來由地就讓她覺得這是女人的骨頭。而且如此纖細,該是小指骨。
古歿情又看了許久,猛地握緊了手掌,抬起頭看向卿莫鳶的眼神與此前完全不同。
若說之前他的眼神像豹子,精幹而明亮,那麽,現在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匹狼,熒光閃耀,卻再也沒有那麽明亮。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匕首,狠狠地插在身上。
那一刻,卿莫鳶才體會到,自己之前所經曆的所有危險,都比不上,麵前人的一個眼神。她也終於明白到北萱曾說過的話:\"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有發怒的一天。\"
終於惹怒他了麽?卿莫鳶這時很想放聲大笑,她殺他,氣他,與他作對,他都不曾生氣,如今卻要為了這一截指骨來殺她麽?
自己和古歿情之間,不是注定了隻能活一個麽?糾纏了這麽些年,終於該有個結果了。
卿莫鳶現在已不想著自己還能活下去了,她隻有一個念頭,古歿情如今盛怒,定不會叫她輕易去死,不知日後的折磨還有多少,自己又能不能熬得住。
所有的猜想在沒有結論之前都隻能是猜想,無所謂對錯。雖然在場的人和卿莫鳶的想法都大同小異,北萱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求情的打算,但轉念一想,所有的理由在古歿情那裏都是借口,他什麽都知道,他什麽都不忘。
可是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人的意料的,即便是眼神當時就陰鬱到要殺人的古歿情,也隻是收了指骨,冷冷地問卿莫鳶為何如此衝動。
誰都沒有想到,真是沒有想到。毀了他畢生最重要的東西之後,他還能如此冷靜地追究事情的真相。是他已經將過去忘了麽?可為何,還是日日祭拜那擺在他房裏的靈位?
他專情到讓所有人都潸然淚下,怎麽會就這樣將她給忘了呢?
沒有人敢再猜測下去,也沒有辦法再猜測下去。
卿莫鳶的眼裏又燃起怒火:\"古歿情,我已答應了和你一起,你為何還要派西嵐來縱火?你若想殺了桑桑,殺了我便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古歿情的眸子裏一點點回複清冷的光,袖了手道:\"我從未派西嵐來縱火,西嵐也不會幹這種事情。你既已知道我殺她易如反掌,我為何還要來放火?莫忘了,這沉諳城的一土一木都是我所有的,我為何要狠心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