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涼
話畢,慕紫瑛眉頭緊鎖,心中似有愧疚的河流淌過,望著藍冰綺的目光分明閃爍著些微憐惜,似乎在想,這些日子他對她好像真的太過淡漠了。
“聽你這話,是在怪我咯?”他的語氣似平靜湖水,讓人聽不出話中意味。
藍冰綺有些驚惶,即刻回道:“我哪裏敢怪罪大王?我隻是緬懷我那可憐的兄長,年紀輕輕便離我而去,自己又無依無靠,在這漫漫長夜裏實在孤枕難眠。”
藍冰綺所言不虛,不過拿這月色這病床和這孤夜加以渲染,使其愈加為之動容罷了。當然,她也篤定慕紫瑛是個有情有義之人,麵對他這樣的人,拿他的義兄藍冷彥作為借口再好不過。
慕紫瑛的眉間仿佛被窗外皎潔的月光染上了一層微白,思緒也好似被她那撩人的話語帶回了從前,神情恍惚,更似那月中人。
眼前若有雲霧蒸騰而上,他於回憶中久久不出,不知是誰在耳畔慘哼了一聲,才終於將他的神思拉回。
他立馬望向身邊之人,她柳眉輕蹙,臉色蒼白,身子輕飄飄的,好似隨便刮來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或許是由於記起了幾年前與藍冷彥與她在一起的日子,對著麵前此人似乎也沒了先前的恨意,反倒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他急切問道:“冰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這就去找大夫來。”
“紫瑛,你別走……”藍冰綺哪裏舍得放他走,還未待他離了座,就又把他的袖子扯住,自己趁勢前傾倒下,裝作無力起身,讓他再也邁不開離去的步子。
“紫瑛,你的眼睛……怎麽又不好了?”藍冰綺覺到不對,伸手在他眼前輕晃兩下,果然沒有反應。
慕紫瑛輕笑一聲:“上次隻是因為魔神的出世才得以讓我暫時複明,魔神的力量消失,自然一切都會恢複原形。其實也無妨,反正都已習慣了。”
藍冰綺心疼地望著他,伸出手好想撫摸一下他的眼睛,勾勒出他的輪廓。隻可惜,她不能。明日便是他與林惜若的新婚之日,她著實想不出其他辦法,刺殺多次皆不成功,她唯有裝病,哪怕隻留他一晚也好。
忽然間,藍冰綺無意瞥過的雙眸裏,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黑夜裏徘徊。她的唇角頓時抹上幾縷未出聲的深笑,難得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她竟也有這麽走運的一回,可真是萬萬沒想到。
窗外的倩影與夜色幾近融合,藍冰綺卻也能辨得真切,就像不共戴天的仇敵,即便是化成灰也能認得出。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林惜若既然撞上槍口,她也沒理由不火上澆油。於是,她一個頭暈,伴著輕哼便往慕紫瑛的懷裏栽,雙手有意無意地往他腰上環。
如此親密的舉動,此刻就在林惜若的眼中,就像深深鐫刻在她的心上一般。心中原本還殘留著一絲僥幸,卻在眼見著他並未掙紮推脫之後,立馬消散殆盡,心碎的聲音一點一點自心際漫開,好像石子沉入海底便注定了永遠沉寂的命運。
原來,親眼看見比心裏想到還是會教人痛上好幾倍。那心痛的感覺,就像是有人拿刀在她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剮,血流不止而不自知。
起先可能還有些許感覺,可到了後來,隻覺得眼前一切皆夢,直到自己麻木,徹底沒了知覺,天旋地轉,卻又不曾真的倒下。
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青筋微暴,許久未剪的指甲嵌進肉裏,幾要見血卻仍舊不覺得疼。就這樣在那裏一直站著,連自己也不知站了多久,隻記得離開的時候雙腿有些麻,身子也有些僵。
喉頭似有血液如脫韁的野馬即將脫口而出,卻又不知怎的被自己生生咽下。腳底生釘,心裏恍惚不定,仿若一切皆夢。
心裏好想衝進去,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破壞了他倆的好事,反倒顯得自己越發像個醜角兒。又想著要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也始終未能邁開那一步。
直到最後,也隻是鬆了拳頭,倒吸一口涼氣,無聲無息地離開,正如來時一般。隻是較來時多了幾分醉意。夏意有些撩人,拿這月色下酒,竟是教人未喝先醉。
走著走著,才知道自己已行了好遠,轉眼間竟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隻見著身邊皆是些樹叢灌木,微涼的風悄然襲來,醉意有些醒了。忽聽什麽落地的聲音,彎腰去拾,竟是從自己懷裏掉出的一封婚帖。
借著月光看去,看到那一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話語,心在不知不覺中竟已涼了大半。
明日便要與他成親,今夜他卻在別的女人房裏過夜,究竟日後他會執誰的手又與誰偕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