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纏綿悱惻斷腸聲
卻說風流和小不點被琅嬛島主留在那懸空樓閣中。琅嬛島主離去不久,小不點便醒轉過來。它四處一看,看不出自己身處何處,轉頭又見身邊昏睡的風流,心中一陣興奮,幾番舔他臉才將風流也折騰醒來。
風流醒後,自是一陣錯愕,四處打量起來。此處懸空樓閣麵朝霧靄嶂、背依千絕峰,下臨深淵、上托浮雲,身處其中、猶立雲巔。風流站在懸空樓閣門口,上下一望,隻見雲霞上浮、霧氣下飄,兩腿頓時顫抖起來,急忙退回懸空樓閣中。
“這是哪啊,我們怎麽會在這裏?”風流小聲嘀咕道。一邊嘀咕,風流一邊在懸空樓閣中來回走動,四下張望。
懸空樓閣上下三層,共有七閣,風流正從底層來到中層。中層左右各一閣,兩閣的橫簷分書雲情和風意二字,兩閣中間的豎柱則書“幽夢影出岫,清風歸海”八字。兩閣前的樓板上則草書一詩,言:
影有情,奈何風無心;天涯飄零,始知卿之情,恨晚矣!
夢無音,獨餘風不寧;滄海浮萍,何處覓卿影,恨難矣!
這十二字章法飄逸、筆畫瀟灑,大有風吹雲卷之氣,恐怕儒派五宗之首的泰嶽書宗中也沒有幾位書聖能比。
隻是風流怎會知道神州修行界的泰嶽書派,更別說體會其中書意仙筋,對這十二個書聖境界的字視而不見,帶著小不點徑直走入風意閣中。
風意閣內布置極其簡單,隻有一根白玉短笛懸掛閣內,下書“懸笛,喚作相思引”七字。閣內雖然除了短笛外,再無它物,可看在風流眼中,這根白玉短笛已經足夠讓他驚喜異常了。
細看這根白玉短笛,精致玲瓏、造型奇特。風流乍見此笛,身子莫名便顫抖起來,臉上的表情充滿驚喜,最後更是脫口高喊:“是奶奶和姑姑的笛子,奶奶和姑姑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想到這,風流瘋了一般大喊大叫,隻是千絕岫一陣清寂,哪有人回應他。他心中一陣失落,望著白玉短笛愣神許久。這時,小不點似乎聽出了風流喊聲中的難過,十分乖巧地將白玉短笛叼下,送到風流手上。風流握著短笛,心中無比空落,身處懸空樓閣中,更覺自己猶如立在雲巔,有種浮雲般無依無靠之感。
風流隻覺淒愴悲涼,胸中對奶奶和姑姑的思念之情猶如潮水般洶湧,情不自禁便舉起白玉短笛吹奏起來。短笛橫唇、清音飄揚,風流竟像精於笛藝一般,隨口奏出的笛音都有種飄渺出塵的味道。
當清麗透徹但思情充溢的笛音在千絕岫傳出,響蕩在清寂的淵穀,傳至幽深的千絕淵底的琅嬛島主和酒鬼怪人的耳中。
風流靜靜地閉上眼睛,奏出笛曲,心中滿是失落,小不點似乎也聽懂了風流的悲傷,此刻非常安靜的匍匐在風流腳下。隻是這一人一獸卻絲毫沒有發覺,這首清麗的笛曲竟然漸漸幻化成七彩的霞光,悠悠縈繞在懸空樓周圍。
話說千絕淵下的瘋癲書聖被聽到風流奏響的清麗笛聲後,滿臉驚愕地踏著“聖草飛書帖”急速衝回懸空樓閣。琅嬛島主頁滿腹疑惑地緊跟而來。
可是,二人剛飛近懸空樓閣,一眼便看到七彩霞光縈繞四周,恍如一朵彩色的蝴蝶翩躚在空穀之中。二人皆是大驚,暗道:“何方高人能有如此充沛的仙力,竟能化虛音為實質!”二人一邊這般想著,一邊急速飛入懸空樓閣。
待二人急急忙忙循聲衝入風意閣中,卻隻見到一位十二三歲大小的少年,以及一頭奇怪小獸時,二人一陣啞然。
琅嬛島主看著風流和小不點,眼神玩味,心中則震驚不已。“此子身中鴆毒而安然無恙,身受重傷卻一夜痊愈。身上穿著青蔓仙衫,身邊還帶著能夠吞噬黑骨煞虎的神秘小獸,如今隨意奏出的笛曲更是仙力充沛、化虛音為實霞,當真是神奇。卻不知出自何處仙地!”
琅嬛島主心中這般想著,嘴上卻說:“瘋老鬼,我今日來······”
琅嬛島主話還沒說完,身邊的瘋癲書聖卻伸出手打斷了他。琅嬛島主一陣納悶,轉頭看著瘋癲書聖,卻見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風流和小不點,臉色複雜、神情驚愕。
良久,瘋癲書聖開口說道:“老幽,你是來問我這小獸的來曆的吧?”說道這裏時,瘋癲老頭轉頭看向琅嬛島主,後者點頭回應。瘋癲老頭繼續說道:“這孩子恐怕是故人之後,你且回去,我明日自去與你解釋,如何?”
琅嬛島主看著瘋癲書聖複雜的表情,當聽到“故人之後”時,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似乎恍惚間明白了什麽。二人對視一番,琅嬛島主輕輕一笑,拍拍了瘋癲書聖的肩膀,之後便禦劍離去。
瘋癲老頭沒再理會琅嬛島主,而是怔怔地看著風流,良久後才苦澀一笑,踱步走到風流身邊,輕聲問了一句:“這曲子是誰教你的?”
風流正吹奏白玉短笛,突然見著一位披頭散發的“怪人”衝進來,心中一陣害怕。看著“怪人”走到身前,風流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害怕得連話也沒回。
瘋癲書聖看風流這幅摸樣,頓時苦笑連連,正想說話,卻突然認出風流所穿青衫竟是青蔓仙衫,心中不禁一陣驚訝。待他仔細一看,卻看清青蔓仙衫的衣襟上竟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紅色小鳥,瘋癲老頭頓時楞在當場。
這隻紅色小鳥其實是展翅欲飛的神鳥朱雀,而朱雀,曾經是神農馭獸齋的守護神獸之一!天地浩劫時,神鳥朱雀為守護馭獸齋,曾與妖帝血戰至死!為此,馭獸齋朱雀門便將朱雀的圖案刺於衣襟之上,以此祭奠神鳥!
不過此事在神州之內並非盡人皆知,事實上,天下間唯有馭獸齋的弟子能識得這一標識,即便是曆經天地浩劫和瀟湘血夜的琅嬛島主,對此間細節也一無所知!可為何這瘋癲書聖能一眼瞧出其中關鍵,更會因其呆愣當場呢?
此事頗為蹊蹺,這且不說,隻說風流見“怪人”癡愣愣盯著自己看,心裏不禁有些害怕,不由自主退了幾步。而那“怪人”也不再靠近,隻是怔怔地望著自己,一言不發。
也不知為何,風流見他這般,心中竟對他生出莫名的情愫,情不自禁便說道:“那曲子是我奶奶教我的,以前每天晚上我奶奶都會吹這首曲子哄我睡覺。”
瘋癲書聖一聽此話,臉色頓時古怪起來,口中喃喃說道:“奶奶?她何時有了孫子,我怎的一無所知?”說到這裏時,瘋癲書聖輕笑出聲,隻是他這副表情,卻真分不清他到底是笑還是哭。
良久,瘋癲書聖再開口說道:“孩子,想聽我吹一曲嗎?”說這話時,瘋癲書聖滿臉滄桑,哪有千絕淵下醉酒狂歌嘯山林的狂放瀟灑!卻不知何時令他這般轉變。
風流看著“怪人”一會似笑、一會又似哭的表情,莫名便心傷起來,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因眼前的怪人,還是因思念奶奶和姑姑。情不自禁下便將手中握著的白玉短笛遞了過去。
瘋癲書聖顫顫悠悠地伸出手,接過白玉短笛,將其牢牢握著,雙目緊緊盯住短笛,似乎這一接,接下的不是白玉短笛,而是沉甸甸的心事一般。
瘋癲書聖眼神複雜的看著手中的白玉短笛,良久,他緩緩抬起頭,緊緊閉上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托笛唇邊,悠悠地吹奏起來。所奏笛曲,竟與風流剛才所奏曲子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此曲經由瘋癲書聖吹奏出來,卻是多了惆悵的感情,少了絢麗的雲霞!
此曲一響、萬籟俱寂,一時間,笛聲悠然在峰巒傳蕩、在淵穀回響,淒淒戚戚的笛音,平白為原本就千山鳥飛絕的山穀平添了一股子淒涼,正是:千絕峰上,千絕淵下,一笛聲一回響,盡是悱惻斷腸聲!
懸空樓中,風意閣內,一老一少一獸,皆是天涯淪落人?
片刻,或許已過許久,隻是二人都未在意。曲罷,千絕淵中回聲依舊,瘋癲老人輕輕收起白玉短笛,喉嚨不覺蠕動一下,想來應是想再飲一口澆愁酒!隻是酒葫蘆已砸,何來酒澆愁?
瘋癲書聖轉頭看向神情呆滯的風流,突然便笑了起來。“這安魂曲豈是隨便能聽的,虧得師妹還用它來哄你睡覺,怕是用來催你睡覺的吧。”瘋癲老人喃喃說到,語氣一掃頹喪,不知是不是被風流呆滯卻可愛的神情逗樂了。
風流被瘋癲書聖這話拉回了神,突然便驚喜地喊道:“怪爺爺,你怎麽會吹這首曲子?那你一定知道我奶奶和姑姑去哪了,你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風流滿心歡喜,瘋癲書聖卻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當然知道,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瘋癲書聖還真是當得起“癲傻癡狂瘋”這五字,竟與孩子這般計較!
風流一聽這話,心中急切不已,可越急越不知說什麽話,站在欄杆邊,差點就要急的跺腳了。可瘋癲書聖看著他這副摸樣,卻是歡喜得緊,淡淡說了一句:“少年,休去倚危欄啊!”說罷,轉身便走出風意閣。
風流急忙追上他,一邊拉著他的衣袖,一邊喊道:“怪爺爺,怪爺爺,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
瘋癲書聖依舊是淡淡的口氣,說道:“別叫我怪爺爺,叫我瘋爺爺。”
風流當然答應了,瘋爺爺瘋爺爺喊個不停。可無論怎麽喊,瘋癲書聖卻自顧自地走向千絕岫。那裏是他的藏酒之地。
風流緊緊跟著他,可他一路上卻隻是連連說著“人生得意須盡歡,人生失意須尋歡,哈哈···”
風流卻是不管他說什麽,緊緊跟住瘋癲書聖,隨著他穿回廊、入岫穴,最後來到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