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又見蕭冥
一處天然的隱秘洞穴裏麵,蕭冥獨自打坐療傷,他身前放著一個巨大的水缸,裏麵黑乎乎一大片,分辨不清到底裝了什麽,就在前一秒,他吐了一口黑血進去,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騰著,但始終都沒有冒出頭來。
“誰?”警覺的他忽然沉聲道。
“我!”一個絲毫沒有感情的機械一般的聲音回音道。
“進來吧!”
來人是一襲天青色長衫的夢青彥,他大步流星地朝著蕭冥走過去,恭敬地低著頭,直走到他的身邊,什麽也不說,安靜地像根木頭一樣杵著。
“緋雲呢?”
“沒找到!”他機械一般作答。
蕭冥忽的將黑色的鬥篷的口對著夢青彥道:“什麽?你個廢物!”
他沉默著沒有再回答。
蕭冥將一雙手拄在水缸上,不再看他,而將目光低垂下去,似乎是在看水缸裏麵的東西。
夢青彥稍稍移了一小步,微微探過頭去跟著他看,誰知蕭冥猛然回頭,逼視著他道:“你看什麽?”
夢青彥答:“沒什麽,您還有什麽吩咐?”
蕭冥鬥篷下的臉表情扭曲,尤其是半邊臉的一根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
“我要練功,給我護法!”沉靜了一會兒之後,蕭冥道。
夢青彥點點頭,恭敬地站在他的身邊,蕭冥走幾步之後,坐在一個黑蓮花寶座上麵,雙腿曲起,擺成打坐的姿勢,透著金屬光澤的手上,一層黑色靈力越來越濃鬱,慢慢地,像蒸騰而出的霧氣一般,將他整個人包裹在一層濃鬱的霧氣裏麵進去,像是一個巨型的黑色的蛋。
在蕭冥完全淹沒在黑色霧氣中之後,夢青彥的一雙眼珠子突然活絡了起來,提溜一轉,眼神瞬間對準了那個裝著黑色液體的大水缸,像是找到了什麽目標一樣,緊緊地鎖定住了。
對,就是它,毀了他,他悄悄地在手上凝聚出天青色的靈力,對著它就是一掌。
想象中的水缸破裂聲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突然繞上他脖頸的冰涼的黑色靈力,像是一條毒蛇一樣,滑膩膩地爬過他的肌膚,慢慢收緊,收緊,直到他喘不過氣來……
“有人替你解蠱了?是誰讓你來的?”蕭冥如同一個看待螻蟻的天神,儼然站在水缸前麵,擋住了夢青彥所有的攻擊,他以為自己那麽拙劣的演技能夠騙得了他麽?早在夢青彥進入山洞之時,他心底便開始懷疑了。
夢青彥直視著他,嘴巴張開,極其艱難地喘著氣,卻是倔強地不肯說話。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嗎?”陰風飄過,蕭冥瞬間到了他的麵前,一隻機械手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夢青彥仰著頭,將眼睛低了下來,正好能看見蕭冥的風帽口,裏麵黑乎乎的,跟那個大水缸一樣,不知道藏著什麽。
這個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是一個相處了很久,卻連正臉都不曾見到,能夠殘忍地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種上蠱,讓他徹底地變成一個殺人工具的父親。
這樣的父親,還有什麽值得期待的?
他以前想,自己的母親不愛自己,對自己棄之如敝履,他恨,恨不得親手將她打入地獄中,然後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出現,讓她後悔自己當初不夠重視這個兒子,讓她明白他的作用。
他那時想,他可以有一個父親,不同於母親的不聞不問、見麵如仇敵,是一個能跟他談笑風生,慈眉善目的父親。
後來他的父親出現了,卻是一個罪大惡極、視生命如草芥的家夥,甚至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一樣地殘忍。
這個世界讓他感到絕望。
兩方僵持的沉默中,蕭冥的憤怒再一次達到了極點,“本座最恨背叛,你作為我的兒子,竟然背叛了我兩次,簡直不可饒恕!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指使你那麽做的,你告訴本座,本座今日放你一條生路,你若不說,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夢青彥目光涼薄地望著蕭冥,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燃燒,慢慢化為灰燼,到最後隻剩下頹然一片。
蕭冥的怒火中,殺意在不斷地醞釀,他的手掐得越來越緊,越來越有力。“你真的想死?”他低吼著,即使如此,夢青彥的眼底依舊一片頹敗。
“好,本座成全你!”那聲音恍若毒蛇一般怨毒,又仿佛來自地獄的閻羅的判決書。而夢青彥隻想用冷笑來回應蕭冥,如果可以的話。
他還有什麽值得期待,他還有什麽值得留戀,這樣的父親,有與沒有又有什麽區別,在絕望地閉上雙眼的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淩煙閣,那個純淨如雪的少女對著他笑靨如花,“師兄,以後凰兒來愛你好不好?不管怎麽樣你還有凰兒呀!”他亦淺笑著抬眸望她,看她輕盈如雪的身姿穿梭在花叢裏,就像是一隻自由的蝶,明明是一個比他還不幸的女孩,卻遠比他要樂觀,那個時候也許是這種笑容感染了他,讓他重新有了希望,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他連凰兒也失去了呢?
這樣孤孤單單地活著,世上沒有一個人會記得,死去也沒有一個人會懷念,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麽意義?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一滴清淚還是落了下來,這輩子如果還可以重來,他應該是後悔的,既然親情留不住,重活一世,他真想把那最後的愛情抓住。
可是一切都將過去了……
他靜默著,等待著他的判決,他所謂的生身之父要給他的判決。
等待了很久,想象中的痛感卻並沒有出現。
“住手!”虛空中竟是一陣清亮的爆和聲將他驚醒,一道異樣的光芒迅速劃過他還處於迷茫之中的眼。
蕭冥沒有轉頭,冷笑一聲,似乎早知道來人,“你終於出現了!舍不得你的兒子?”
“哼,虎毒不食子,想不到你已經滅絕人性到這個地步了!”竟是夢華瀟踏著蓮步,慢慢走進,身上青色的光芒流轉,給她整個人籠罩上了一層神聖的光彩。
“你出來幹嘛?我這個叛徒你不是很久之前就想殺了麽?”夢青彥目光沉沉地望著夢華瀟,像是看見了什麽極其惡心的東西,很快就避過眸光不再看她。
夢華瀟自始至終含笑步步向前,望著眼前這對父子刀劍相向,嘴角的弧度就沒有淡過。“我可不像他那麽絕情,你要死也要死在淩煙閣的介碑上,跟師祖懺悔!”
“嗬嗬,我從不後悔,懺悔什麽?你這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女人,帶著你醜陋的麵具要多遠滾多遠,永遠都不要回來!”夢青彥大喊道,目光始終背離著夢華瀟,深藏在長袖之下的手緊緊、緊緊地拽著,一身冷汗從背後冒了出來,一陣涼意湧上心頭。
是他的心涼,還是蕭冥手上的氣息寒涼?
蕭冥聽著他們二人的對罵,悠然自得地欣賞著,黑色的鬥篷之下不知道想著什麽。
忽而,他冷聲地開口道:“別再演戲了,丟人現眼!”
二人具是一怔,目光沒有立即轉過去看蕭冥,夢華瀟淡然而立,身上仙氣飄飄,而夢青彥麵如死灰、不可思議地瞪著蕭冥。
他怎麽知道的?
“彥兒,動手!”
忽的,夢華瀟再也顧不得閑扯凝聚一陣巨大的氣息向蕭冥襲過去,夢華瀟的速度很快,手上銀光一晃動,利落的一劍,差點割到蕭冥的機械手,蕭冥早有防備,動作迅速地躲避,夢青彥趁著他放手之際,手上急速的出招,一拳打在風帽的根部,蕭冥的脖頸處空蕩蕩的,好像打在一團棉花上。
蕭冥急速地後退,一晃退到了後麵的黑蓮花寶座上,大罵夢青彥道:“養不熟的白眼狼!”
夢青彥目光死死地鎖定他,眼中是恍如死灰的頹敗,再也找不到任何期待,對父親的期待已經在跟蕭冥的相處中慢慢消耗殆盡,若是沒有蕭冥,他不會失去傾凰,他不會失去自我,他不會被人控製,不會做下那麽多的錯事,一切都是蕭冥,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從現在開始,他們是敵人。
一瞬間,他似乎得到了什麽救贖,目光沉澱下來,射出一道恍如明淨秋水一樣的眸光,直直地盯著蕭冥,聲音一字一頓地道:“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話落,他如同一頭發了瘋一般的小獸,徑直衝了上去,一瞬間的氣勢,就連蕭冥也被嚇住了幾分。一柄天青色長劍被他使得密不透風,一個個劍花看似隨意打出,卻是每一個都帶著十足的力道,巨大的靈力撕裂了空氣,激蕩出無形的劍氣,冷冽地擦著蕭冥的風袍而過。
蕭冥也動起怒來,黑色的靈力同樣將自己包的密不透風,讓夢青彥多有的劍氣如同打在一團棉花上,根本沒有絲毫傷到他。
“放棄吧,就憑你根本不能傷了我!”
“那就試試!”
正當二人打的如火如荼之時,夢華瀟卻悄悄靠近了那個黑色的大水缸,凝視著缸中不斷蠕動的,黑乎乎的身體,以及那一池怎麽也化不開的濃墨的液體,輕輕呢喃道:“果然是這種邪術!”她的嘴唇一邊蠕動著,一邊狠狠地咬著,像是隱忍著極大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