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渺渺重遇暗無色
“姐姐可放寬了心去,姨娘身體硬朗著。”定了定,繼續道:
“這些日子,皇上可是常來韻斕軒?”
“倒不常來,最近卻是常去了玉瓊苑。”姐姐放下香囊,眼恢複到清澈。
“可是那德良娣?”不自覺想起早上禦花園見了的紫色身影,淡然的模樣,高貴不曾看出有過多丫頭般卑微的樣子。
“倒不怨著誰!初進宮倒是苳珠姐姐照顧著,現……妹妹可是有什麽打算?”霏鳶姐突地發問,怔怔望了望我,許是不喜多議論她人。
“姐逝之前可是與翡鳶姐姐有何話?”姐姐從小體質雖的纖弱,卻也極少染病,怎就忽染惡疾去了?
“逝的前日我有去了鳳藻宮,當時皇上也在,沒的說上話,卻是知姐姐患了風寒,依了床榻不住咳嗽。”翡鳶姐姐臉色稍變,許是想到什麽,卻是不多言。我也不問,自知姐姐不會瞞我。
“聽他人議論,藝雅皇後薨的時臉色過於蒼白了些。”漠的紋杉取茶回來,搭著話。
“休得聽那些個宮女太監亂嚼舌頭根,皇後本來體質較弱,怎的臉色蒼白了?”翡鳶姐姐突地厲了臉色,紋杉哪裏知一句很無謂的話竟引了主子這般惱,忙跪了地,磕了頭: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是也悔恨不已。
翡鳶姐姐自小行事便是這般謹慎細膩,如今進了宮闈,禍從口出之事可不得不妨,遂越加小心。我自不必細問,此事因果早了然於胸,也不便再深糾了這問題,遂起了他話同姐姐閑聊:
“姐姐可別生氣了,身子要緊。這原是小事,沒了什麽大不了的。進宮這麽些時日,可有看過些好書?記得以前姐姐可總給我薦了好書閱讀呢。”
“宮裏哪裏會有家裏頭那樣方便,現今也就寫寫字,做做刺繡,閑了翻翻《詩經》等,再陪各妃嬪散步,整日時間過的甚快。”姐姐似也不願繼續前麵的話題,揮了揮手屏退紋杉,臉色再恢複到平和模樣,之前嚴厲仿若不曾有過。
“姐姐這樣倒是清閑了?”
“唉,隻是不願了去猜疑,心平氣和過著也無妨。”
“難得姐姐如此氣度,倒令妹妹佩服!”
“妹妹現今也入了宮門,且聽姐姐一句,凡是不可強出頭,這比不得遏府!”
“妹妹知曉,謝了姐姐提醒。”
我站起身來朝姐姐微微屈膝,抬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遂向姐姐辭行:
“瞅這時辰也晚了,妹妹我這該回了黎淳殿,擇了他日再與姐姐賞花可好?”
“那姐姐不送了,妹妹路上小心著。”話閉,自帶著婼喬出了韻斕軒,也再沒了回頭看姐姐臉色。
韻斕軒與我的黎淳殿本同屬西宮,也無甚遠,況這會子天色也無太暗,沿路走了回去。
“婼喬可是十五歲了?”行至花海深處,隨意與婼喬聊著。
“是的!小姐為何事?”她回答,亦提問。
“翡鳶姐姐可是長了我們一歲?”我想,如今的翡鳶姐姐是否仍與我無話不講?
“小姐可是想說,定嬪娘娘與小姐無了昔日的心扉透徹?”是麽,原無話不講的翡鳶姐姐可是瞞了我麽?握了握婼喬的手,有些冰涼。
“小姐切莫往深了想,如今入得宮門,機會甚多。況安嬪娘娘自幼不喜惹是非,皇上又不長往了韻斕軒,下頭的公公丫頭們自壯了膽去胡天海說,那樣的閑語更少不得需查證。”
婼喬便是這樣,不時恬燥,不時穩重,這便分析的極是,翡鳶姐姐的境況是寂寥了些。做罷,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
“明日便去奉先殿,回來再行收拾這裏的局勢。”
這一夜,皇宮內歌舞升平、絲竹管樂聲不絕如縷,萩曈姑姑說今夜擺了宴席宴請勝仗歸來的湟洛將軍——釋予烙,那位少年征戰、越挫越勇的將軍。
後宮妃嬪僅有三人參加此次晚會,便是陌恙宮的蓉媛貴妃、風吟宮的敬妃、與如今最受寵的玉瓊苑德良娣。
申時已過,厚厚燈光將整個黎淳殿照到通明,屏退姑姑丫頭,獨自去到鳳釵亭,沒了白日裏的明目極遠,卻是獨有的朦朧夜色、清心蕩漾葉飄香!
視線裏模糊出現姐姐的桃色身影,立於鳳釵亭正中,風輕起秀發,那樣背對我的婀娜身姿。心突然猝痛,如針椎般,卻無法觸碰。
這‘鳳釵亭’便是姐姐親自提筆所寫,去年姐姐封後前兩日,同皇上遊玩至此,見無名,一時興起便念出《釵頭鳳》,鳳釵亭由此而來。
撫摸過亭梁鮮豔紅色字跡,回憶起姐姐點滴,淚流如線。
“婂兒?”突地傳來熟悉聲音,心驚、驀然回過頭,卻是一輪小舟伐於水池上方,搖曳浮動。
夜色裏一抹墨藍色衣袍,淺色山河水遼刺繡紋身,玲瓏白玉吊墜,簡單裝束,清逸了身姿、帶了濃濃書卷氣息。
“禹睿?”我試探的開口,不願相信在這茫茫後宮竟能遇上私塾的先生。
“七爺,此人是誰?”這才注意小舟尾部還佝僂了一人,輕聲問了話語,搖著船槳,蕩起水紋片片。
“婂兒,你果真進了宮!”
七爺?睿——堯睿,禹睿便是湘垣王—堯睿?我有些不確定的問出疑惑:
“你是湘垣王?”
“婂兒……對不起!”
我沒了回話,怔怔望著堯睿熟悉臉頰微低,不再有素淨幹爽的白色衣袍,心越是疼痛,糾結著混合私塾朗朗木門參差交錯,不敢再停留片刻,提了裙擺猛然朝黎淳殿方向跑去。
“婂兒……”
“七爺小心!”
高高硬硬鞋底的繡鞋本不適合快速行走,我亦是這般匆忙的奔跑,不過三四步之後腳下微傾斜,被稍凸的木板輕絆,隨即跌到木橋邊圍欄之上,整個人中心不穩,落入下方的水池中,驚起魚兒亂竄。
我掙紮想抓過荷葉莖稈以自救,卻被刺到滿手傷痕,淚和著池水翻騰湧入口中,一陣魚腥的惡臭傳來,呼吸也變得緊湊,更不能發出一語,隻模糊裏聽到熟悉聲音叫著‘婂兒’,然後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