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冷涼風作
“這深宮自是比不得他處,姑姑若是真心為我,縱是他日身首異處也護得姑姑家人周全,亦早些日子許了你回家伺候老母親,若是這顆心總歇了別地兒,後果……姑姑該是明白?”瞧了姑姑眼睛,緩緩道出了這番話。自知狠了些,卻也無它法。
“請主子放心,奴婢縱有九顆腦袋也不敢存了他心。”姑姑的眼睛,堅定了些許。
“可知今晚晚上憩於何處?”我突地轉了話,也不想給了姑姑刁橫且無知的思想。
“回主子,是今日新封平貴人的纖羽殿。”
聽得傳言皇上甚是愛戀他的第一任皇後——藝淑皇後。在其薨後,曾下旨:上輟朝五日,諸王以下、文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齊集舉哀,持服二十七日。以軍興、免直隸各省文武官齊集舉哀製服,及遣官進香。
恩澤綿綿,沾了平貴人,不然怎的皇上今日竟息了纖羽殿。
知這些日子皇上不會駕臨,也省了心。明日得去了那慈寧宮與太後及兩位太妃請安,雖五品以下可不予參加,怎賴的不想被人說了閑話去。且晚些時辰還得去了陌恙宮,惦念的筵兒,若是不見著他,倒白來了這深宮。
早早便躺了床榻棲息,半夜裏做了夢,夢裏是大片盛開的梨花紛紛飄落,六歲孩童的我著白色衣袍同了另一女子嘻笑,模糊了看不清晰她的模樣,隻是那淡紫色的緊身羅裙酷似姐姐的影子,她尾隨於我身後奔跑,卻不小心被腳下石頭絆住腳,整個身子傾斜了下去,掌心著地,劃開長長一道口子,濃濃血腥充溢了整個鼻翼。
我想走過去看看那酷似了姐姐的手掌傷口,卻被無形的阻斷、無法移動半分,然後看著她對我笑,鮮血順著手掉落、滴滴答答,我哭泣著想抓住她的手,終無力、眼睜睜瞧了她遠去,心疼痛到流下眼淚。
從夢裏醒過來已滿頭大汗,身上衣襟盡濕,涼風穿透白色半掩窗戶落到床沿,掀起蚊帳翩翩,不多會見了子苒捧過油燈趕來。
“主子可是做惡夢了?”她先開口,放了手中燈盞,略顯了擔憂神色。
我搖搖頭,想了夢中朦朧身影,重疊姐姐清麗的臉頰,癡癡然。
“主子喝點水,潤潤嗓子。”接過茶杯,這才注意了子苒微薄的衣衫,風過似有點涼意,微微抱緊身子。
“你叫子苒吧?也怪冷,將我這襖子先披上。”
“奴婢……”
“披上,怎麽怕我麽?”瞧了她膽怯,不敢接過我手中衣袍,半開了玩笑。
“奴婢不敢,謝主子!”子苒屈身謝過,臉微紅,倒是可愛。
“先下去吧,有事再喚你來。”
“可是主子衣衫盡濕,得換去。”
“無礙,先下去休息吧。”
“是!”
因想了明日早起請安,也不想多煩惱,趟過繼續睡去,衣衫卻粘了身子難受,反複翻騰最終模糊意識、不知。
第二日寅時起床來,瞧見子苒斜躺了我床沿邊上,酣夢不覺,輕輕將她喚醒出了寢屋。身上昨夜汗濕的白袍不知是何時已換做粉色,望了她背影,倒是機靈的丫頭,甚喜歡了去。
不多會婼喬打來洗臉水,簡單洗漱,任了她為我挽上蝴蝶髻、插琉璃珠釵,裝淡紫色絨繡氅衣。
待用過早膳,萩曈姑姑才從了外院進來,一抹淺灰色身影,望了我裝束,微皺起眉頭。
“萩曈姑姑,可是這衣著有何不宜?”我出言,未知太後太多喜好,隻是素淨打扮不易招惹了是非。
“素來知曉太後不喜寬鬆了的發髻,這樣去該會惹了不高興?”
“那勞煩了姑姑幫我換去。”猛然覺悟,宮裏每位妃嬪的喜好必牢記,否者怎樣死的都不知曉,心頓微涼。
話畢瞧了萩曈姑姑放下手中濕巾,到我身後,拆去朱釵琉璃,幾下散去蝴蝶髻,為我挽上緊湊的霄蛾髻,淡雅卻不失穩重。再插上彩珠紋絡釵、纖柳紫簪花,換來雋秀白紗絹,再細細斟酌翻,便陪同我朝了延壽宮去。
自太皇太後仙去,這太後便與皇考姚惠妃、皇考恭賢妃兩位太妃住了延壽宮,平時免去後妃的請安,棲於宮內養著花木蟲魚、怡情養德,不再問了後宮事,倒是清閑了不少。
延壽宮內倒是一派莊重模樣,朱紅色木椅凳桌,暗灰色門簾垂落,檀香幽幽、定了心智。
太後斜靠了大殿上方的檀木椅、上鋪了厚厚一層貂質毛皮,看了軟軟、暖和的樣子。暗紫色彩帨朝褂襲身、珊瑚朝珠、銀嵌翠蝴朝冠的裝束,尖銳護甲卻剝落著髻上朱釵,似有不適,終是優雅端重的姿態。
“太後娘娘吉祥,”我微微屈膝,沒瞧見皇考姚惠妃與皇考恭賢妃,許是無事,也沒了太後起的早。
“這是?”因著沒見過,太後發了疑問,停了手的晃動、望著聲旁的丫頭。
“鈕祜祿氏,藝雅皇後的妹妹,乃昨日新封黎貴人。”饒是太後身邊沁貝兒嬤嬤回答,再無他話。
“起了吧!怎的這早了來請安?”太後言語懶散,似無謂。然傳言,太後雖的整日吃齋念佛、不問後宮,卻事事了然,沒得心狠手辣!
“聞得太後素不喜人打擾,遂趕了早給太後請安,免了晚些時候太後乏了,煩了宜婂。”故意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字咬了清楚。起身靠了左邊椅柱坐下。
“倒是有心了!”我頷首,對了太後微微笑。再聞得話語:
“藝雅皇後卻是福薄之人,昨年才做了皇後,今年怎就沒了?”太後說著,並娟子試了試眼角。
“是姐姐無了那福氣,冥冥中上天自有了安排,哪裏容得想或是不想。”心繞過些許疼痛,強忍了去,望了太後繼續撥弄朱釵。
“太後可是釵有何不妥?”我起身,看了太後煩惱的樣子,竟有著不舍。
“也不知怎的,近日頭部長出紅疹,根治不去。”
“太後可允許宜婂瞧瞧?”望了太後眼眸閃過一絲遲疑,再點點頭,我自無話,緩緩去到太後身邊雙膝跪地。
沁貝兒嬤嬤再扶了太後坐起,輕輕撩開發髻,顯露出小團紅色斑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