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智者千慮,總有一失
細雨東風麵,自撚六月線。
彩妝迎向前,知是故人來。
雨前龍井特有的茶香衝淡了一室的清冷之氣,童家寬敞的大廳之內,我站立在童遠之身後,此時的我低垂著頭,盡可能得隱藏住自己的身形,心中暗暗祈禱坐在不遠處的“尊貴客人”千萬不要注意到我。
一身深色長袍,不著任何紋飾,那人雖在進門後一句話都沒說,卻無人會小看了他去。那俊美的外表,容不下天下任何一物的冷漠之眼,我曾經以為我此生再也不會看見你了,永安王。
童遠之喝了一口我遞上來的茶,輕呷了下,開口道:“聽說閣下有筆大生意要找我談,恕童某冒昧,可否告知閣下姓名?”
喬裝改扮的永安王爺一改在王府中那高高在上的形象,很是謙虛的開口:“童老板客氣,在下景望,從洛陽來此做筆生意,聽說杭州這裏有位童老板,與人做生意特別講誠信,價格又很公道,所以,特來拜會。”
“哪裏哪裏,景老板太抬舉童某了,要說在杭州有如此名望的,並不隻有童某這一家,像是城東的林進林老爺,雖說人比較斤斤計較,但對人對事還是很上心的。”
“奧?照童老板這說法,是跟林老板很熟羅?”
“嗬嗬,熟倒談不上,隻不過大家都是商人,見麵總要客套客套不是?”
“那如果有一天,林老板家裏出了事,找童老板你來幫忙,你是幫與不幫?”
“唔,這事??????”
我一直在旁邊聽著,越聽越心驚,明知永安王不過是在試探,可我顧及童遠之的安危,一時也顧不得許多,將手中端著的茶壺掀翻了去。一時間杯子碎裂聲響徹了一地,我急忙蹲下身,遮掩住自己的麵容:“奴婢一時手滑,請老爺責罰。”
“你不必如此慌張,可是傷著哪了?”
我急忙搖頭,如此溫柔的語氣一如當年,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隱瞞格外對不起他。
“童老板,需要我幫忙嗎?”
“這倒不必了,隻是婢女不慎打碎了杯盞,下去收拾收拾就可,隻是今日童某多有不適,實是沒有餘力來談生意了,改日等童某病好,定當到貴府與閣下詳談,望景老板見諒見諒。”
“登門倒不必了,既然童老板身體不適,景某就此告辭,改日再來拜訪。”雙方又寒暄兩句,那人便離開了,我感到那兩道冰冷的視線終於從我身上離開了,不禁長舒一口氣,但心裏更多的是疑惑,我與永安王不過幾麵之緣,我確信他是認不出我來的,可是那久久的注視又是為何呢?
視線裏突然出現一雙白底黑靴,我知道童遠之一向聰明,此時如果抬頭定會露出蛛絲馬跡,正在心裏苦苦思索解決之法時,忽聽上方人說道:“去找把掃帚把這裏打掃了吧。”
我一驚,抬起頭來,還是那謙謙君子的模樣,雖然臉色還有些病色的蒼白,嘴邊卻掛著一抹了然的笑意。我忽然發現,眼前這人依然是十五歲時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明明知道一切,卻毫無理由的選擇包容。
童遠之看我呆呆的樣子,便敲了一下我的頭:“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還不趕緊打掃去,記住,下次可不要這麽冒失了。”
“知道了,嘻嘻。”此時,我笑了,露出了我這五年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這才想起,今年,我不過十五歲而已。
****************************
秋雁雙飛,落英歸去,故人橋頭長流水,鬢上霜發生。
歲月歡渡,茶涼席冷,夢回花好月圓時,燈火長安路。
有時我總會想,若是當初我不曾遇到童遠之,甚至家裏未曾出過事,我的命運是不是會完全不同呢?冷夜深深,我剪完蠟燭上過長的燭芯,屋裏的童遠之已經在春香姑姑的服侍下睡下了,我隨著姑姑一起退出房間。我小心著跟上春香姑姑的步子,生怕她有所察覺,我十歲那年來童府時,春香姑姑就已經在了。那時的她年輕貌美,雖是丫鬟出身,卻經常有人上門求親。那時的她可謂風光無限,而她卻在童家祖宗麵前立誓,一輩子為童家奴,永不嫁人。我那時尚不知她為何這樣做,如今倒能理解她的做法了。身為奴才,萬萬做不得的便是爬到主子頭上去,否則隻會遭人唾棄罷了。十歲時我便知春香姑姑的聰敏,如今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終於隨春香姑姑來到下人的住所,童家對下人的待遇不錯,兩三人住一屋,我住這屋本來有一人跟我一起住,這兩日正巧家裏有事,便隻剩下我一人。我脫了外衣,躺在床上,卻無一絲睡意。回想起前日自己那盲目舉動非但沒有解了童府的危,卻讓永安王多了幾分警惕,如果他改日再來,我又該怎麽辦?正在苦苦思索對策,突然門被推開,闖進來一名黑衣人,我正要喊人,一柄劍橫在我的脖子上,壓低聲音威脅我不要出聲,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我心思百轉,隨即平靜下來,表麵卻裝作很慌張的樣子:“你,你要做什麽?”
“放心,我不會殺你,隻是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你一定要給我說實話,明白嗎?”
我急忙點頭。
“我問你,童府的庫房在哪?”
我見這人雖全身都包於黑布之下,唯一露出的如狐狸一般的狹長雙眼卻暴漏出此人的狡猾,心知這人不好糊弄,但既是有所求,便總會有破綻。
我裝作被嚇破了膽,抱住了頭:“我,我不知道,不要問我,老爺知道後會打死我的。”
我一邊小聲地抽泣,一邊趁那人不注意移動著身子。
那人見我如此膽小,防備之心稍減,我趁機把一隻手伸到了床邊。
“你真不知?”那人仍不死心。
“我,我也是才到這府裏當丫鬟,府裏有什麽都不清楚,都是春香姑姑,春香姑姑,你快跑——”
我朝著那人身後大喊,等他轉過頭去,我迅速從床頭那裏拔出剪刀,刺了過去,一邊大喊:“有賊啊——”
那人轉過頭去,知是上了當,轉頭卻又迎上我的剪刀,隨即用手中的刀子一擋,便將我的剪刀打飛。我早知道憑我那一下絕對傷不了人,所以,當他擋上我的剪刀時,我就拔腿往門口跑,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哼,騙了我還想跑,小丫頭,你膽子不小啊。”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片喧鬧之聲,那人見今晚已經打草驚蛇,隻得放棄。我以為他會遵守承諾,放了我,誰知這人上前仔細瞅了瞅我的臉,露出猥瑣的一笑,然後我便感到頭部一陣疼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