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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夢白衣婦人詞

  林嫋嫋小心翼翼地收起李從嘉的墨寶,小二堪堪端了酒菜上來。


  李從嘉敬了林嫋嫋一觴:“林兄既然知道在下身份,還望能夠多加保密。”


  林嫋嫋深深拍了拍李從嘉的肩膀:“安啦,我了的!”


  阿瞞護主心切,忙將林嫋嫋的魔爪拉開:“不得放肆!”


  林嫋嫋白他一眼:“碰一下會少塊肉嗎?”


  天色已晚,掌櫃估計不會再有客人,吩咐小二關門打烊。卻見一老一少兩人迎麵走來,老的約莫五旬,額頭冒汗,氣息微弱,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少的似乎是個家仆,二十來歲,攙扶著他跨過門檻。


  小二驚道:“怎麽了這是?”


  那家仆急道:“小二哥,麻煩請個大夫過來,我家老爺途中受了風寒,全身燒得厲害!”


  小二匆匆去了,那老漢尋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於蹊,給我一碗薑湯!”


  那個名叫於蹊的家仆忙問:“掌櫃,有薑湯嗎?要一碗!”


  “有有有!”掌櫃忙去吩咐廚房。


  老漢喝了薑湯,吩咐掌櫃準備一間客房,於蹊扶他上樓,讓他先到床上歪著。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小二請來大夫,給他瞧過,開了一個方子,小二仍舊跟去抓藥。


  忽聽於蹊大叫:“老爺,老爺,你怎麽了?”


  掌櫃一聽,事情不妙,急忙趕了過去。李從嘉、林嫋嫋對望一眼,也跟上樓去,阿瞞緊隨其後。推開房門,隻見老漢手抓狼毫,正在牆壁疾書,神態已近癲狂。


  林嫋嫋抬眼望去,牆壁龍飛鳳舞,行草飛白:

  玉京人去秋蕭索


  畫簷鵲起梧桐落


  欹枕悄無言

  月和殘夢圓


  背燈唯暗泣


  甚處砧聲急


  眉黛遠山攢


  芭蕉生暮寒


  李從嘉擊節讚道:“好一闋《菩薩蠻》!”


  老漢書畢,擲筆在地,出了一身的汗,於蹊將他扶到床邊坐下:“老爺,你這是怎麽了?可把小的嚇壞了!”


  老漢喘了口氣:“我剛才迷迷糊糊夢見一個白衣婦人,她給我唱了這闋詞。”


  李從嘉忽然想到什麽:“我曾聽過一個傳說,昔日許渾大病,不知人事,親友守在他的身邊三天三夜。忽然許渾蹶然而起,取筆在牆壁上狂書,留下一首七絕:‘曉入瑤台露氣清,坐中唯有許飛瓊。塵心未盡俗緣在,十裏下山空月明。’寫完又回床上大睡。次日,又忽然起來,將第二句詩改成:‘天風飛下步虛聲’。家人問他怎麽回事,他便敘說前事。原來,他魂夢到了瑤台,遇見三百仙女,其中有一人叫做許飛瓊,知道他是才子,便向他索詩。寫完之後,又叫他改了第二句,說她不想讓人間的凡夫俗子知道有她。——這位老伯,你夢裏的白衣婦人叫什麽,說不定也是一個仙女呢?”


  老漢沉思片刻:“她說她叫耿玉真,日後會與我在固子坡相見。”


  “這固子坡是在什麽地方?”


  “老夫也不清楚。”


  此刻,小二已經抓藥回來,拿到後院去煎。老漢有病在身,眾人一起告辭。


  李從嘉向林嫋嫋作揖:“林兄,天色已晚,咱們改日再飲如何?”


  林嫋嫋意猶未盡,但李從嘉既已發出話來,也不好死乞白賴地拉著人家喝酒,“也好!”


  林嫋嫋拿了背包回到客房,拿出手機,那日她從怪盜匆匆手裏奪回手機,已經及時關機。這回重新開機,卻見隻剩一格電池,看來她即便不用手機,電量也會自動流失。


  躺在床上,呆呆看著手機相冊,謝安然清澈的笑,以及搞怪的表情。許多往事,就如膠片電影一般,從她腦海閃過。最後,定格在2016年的秋天,他為她擋住忽然衝出馬路的卡車……


  臨死的那一刻,他還是緊緊地抱住她,將她護在自己的懷裏……


  手機屏幕,謝安然的容顏就如夏花一般燦爛,這是他最美好的年紀,就這樣匆匆地結束了。林嫋嫋的淚水簌簌掉落下來,她知道她的生命是謝安然的生命換來的,她永遠欠他一條命。


  可是……


  她該拿什麽來還呢?


  忽聽樓下大堂一陣喧鬧,林嫋嫋走了出來,憑欄向下望去,卻見若然帶著十來個大漢闖進客棧,那些大漢手裏都抓著一柄鋼刀,掌櫃、小二以及客棧其他搭幫的人嚇得噤若寒蟬。


  琬兒衝了出來:“吵什麽吵,讓不讓人睡覺……”注意到樓下的人是若然,“嘿,老和尚,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若然笑道:“老衲來找一個人!”


  “什麽人?”


  若然森然道:“李從嘉!”


  李從嘉和阿瞞正從客房走了出來,二人對望一眼,心知不妙,李從嘉居高臨下向若然作揖:“不知大師如何曉得在下名字?”


  “天下誰人不知大唐六皇子李從嘉一目重瞳,而你偏偏自稱什麽李六郎,你還不是李從嘉?!”


  其餘客房的幾個客人出來看看究竟,聽得李六郎就是大唐六皇子李從嘉,紛紛跪到一旁。李從嘉忙叫他們起身,同時也在暗暗責怪自己的重瞳之目,走到哪兒都有人猜出自己的身份。


  “大師,你帶這麽多人過來,所為何事?”


  “想請殿下隨老衲走一趟!”


  “若是我不肯呢!”


  “那就別怪老衲不客氣了!”


  琬兒這才反應過來:“哼,老和尚,原來你是壞人!”


  若然微微一笑:“小丫頭,你還太小,這世上的善惡不是那麽容易分辨的。”


  林嫋嫋想起白天時候,若然喝酒吃肉,這顯然不是一個出家人的做派。而且琬兒喝蘭陵酒要玉碗的時候,他隨隨便便就從懷裏掏出一隻羊脂玉碗,一個出家人身上怎麽攜帶如此貴重的物品?

  ——難道此人是強盜嗎?是了,他知道李從嘉的身份,便想從他身上大撈一筆。平頭百姓沒什麽油水,李從嘉可是皇家的人,富得流油!不過一般強盜可不敢動皇家的人,看來這若然背後肯定有些勢力。


  林嫋嫋不禁為李從嘉暗暗擔憂,但見李從嘉神情竟是出奇的鎮定。這讓林嫋嫋感到非常意外,曆史上的亡國之君遇到這種場麵,不是都應該嚇得鑽進桌底嗎?還是,他已經被嚇傻了,忘記鑽桌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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