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本體
蘇沙沒有猶豫，再一次劃動觸手，朝著斷崖下方遊入。
黑暗很快將少女的身影徹底吞噬，周圍冰冷、寂靜，如果不是還能夠感受到水的阻力，她甚至有一種回到星空的感覺。
下降、下降。
蘇沙不知道自己已經向下遊了多遠，在這個沒有任何參照物的環境中，空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原本她不需要視覺也能感知周圍的環境，但在這個大洞中，她的感知也被壓製了，根本無延伸出太遠。這種感覺很不好，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無限接近於一個瞎子。
好在海水的壓力仍然在變化，這讓蘇沙能夠確定，至少自己一直在下潛，而不是在其它方向上兜圈子。
水壓一點點增大。
如今少女的身體已遠比普通人類要強韌，但依然有著極限。蘇沙估計再下潛一段距離，自己就不得不停下來，當然她也可以用其他方法規避水壓，但她不確定這些方法會不會引起別的意外。
躺在自己下方的，是一片神明身體的碎片，雖然那曾經是她自己的身體，但不代表它不危險。
蘇沙可不想當回到修姬和於兒身邊的時候，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蘇沙。
如果真發生了那種事，不知道算不算牛頭人劇情……
當水壓接近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時，下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光，那是紅色的、柔和光芒，就像黑夜中的一點燭光。
看著這一點光芒，蘇沙並沒有感到任何喜悅，激動與興奮的情緒或許有一點，但更多的是警惕。
不過，這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壓製在了意識的最底層，蘇沙的一切行動始終被思維中最理性的部分控製著。
少女麵無表情地看著那點光芒，沒有加快或減慢下潛的速度，緩緩向著目標接近。
光點漸漸顯出了它的形狀。
此時她距離花朵已不到一米，一伸手就能夠著。
那是一朵紅色的花，花的模樣優雅而詭異，花瓣彼此糾纏，以一種奇特的形態結合才一起，在它們中間，有無數細小的光點，散發著星空般絢爛的光芒。
蘇沙見過這朵花的樣子。
那正是她設計出的，代表光明神的花朵的模樣，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那些花朵是白色的，而眼前的散發著緋紅色的光芒。
就在這一瞬間，蘇沙突然明白了什麽。
她的視線落向花朵四周，借著微弱的紅色光芒，她看見花朵長在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岩石”上，“岩石”的長寬均不到一米，有一半埋在細沙中。這裏已經是坑洞的底部了。
少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在“岩石”上，滑膩而富有彈性的手感從掌心傳來。
那並不是“岩石”，而是祂曾經的身體的碎片。
即使被蘇沙觸碰，碎片也沒有任何反應，它已經徹底死了。在漫長的歲月中，碎片中蘊含的生命力最近聚合，最終生長出這朵漂亮的緋紅花朵，而作為土壤的碎片，其中再也沒有任何生命力留下。
蘇沙的的指尖緩緩在碎片表麵劃過，她能感覺到一絲一絲的、纖維般的肌理，這證實了她的猜想——其實在看到那朵紅色的花朵時，她就已經明白，如今隻不過再一次確認。
她的本體，是一朵花。
更嚴格的說，是一種植物。
並非隻有動物才能夠擁有智慧，也並非隻有動物才能夠進化，甚至成為神明。
現在回想一下，蘇沙會將“光明神”設計成一朵花，一定受到了自己潛意識的影響，當時的她雖然已不記得自己本體的模樣，可這些信息依然留存在她的血液之中。
她以自己為模板設計了祈光者，祈光者的身上會降臨光明神，光明神的本體是一朵優雅卻詭異的花——這一切隱喻著某些事實。
正在被蘇沙撫摸著的這片碎片，曾經屬於一條巨大無比的根莖。
那是那朵花的主根，在主根之外，如同枝丫般分散出許多副根，它們的粗細大約10米。
在每一條副根上，又分散出了無數的須根，它們都是碗口粗細。
這些大大小小的根莖曾經紮進海底，但緊接著又被那道熾烈的光芒毀滅，最終，隻有眼前的這一小片殘留了下來；而在其它地方，隻留下大大小小的孔洞。
盡管隻有如此小的一片，其中蘊含的生命力依然開出了一朵花，如果蘇沙沒有來到此處，再過數十年，這朵花就會脫離碎片，浮向海麵，運氣好的話，它或許能遇到一隻海怪，將海怪侵蝕之後，花朵就能遊到有更多生命的地方，開始自己重生的旅途。
即使沒有後手，神明也沒那麽容易真正的死去。
當然，現在這些假設都沒有意義了，因為蘇沙已經來到這裏，發現了這朵花。
她伸出手，毫不憐惜地用力握住花朵的莖幹。
紅色的光芒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熾烈，花瓣劇烈地抖動，在蘇沙的腦海中，響起高亢而尖利的怪異音節，它們來來回回地重複著，仿佛一把鋸子，要將蘇沙的精神鋸開。
花朵在掙紮。
但蘇沙的眼眸也亮了起來，腦中響起的怪異音節立刻被壓製，她的動作沒有停下，白皙纖細的手指握住更加纖細的莖幹，用力向上一扯！
以花朵為中心，無比強烈的精神波動炸了開來，這朵花正在發出慘叫，而它的根部已經徹底脫離了碎片，暴露在外麵，
在對方不顧一切的反擊下，蘇沙的精神壁壘終於開始動搖，但她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一小會，趁著這一點時間，她必須把要做的事做完。
她拿起花朵，將它湊到嘴邊，小口張開，白瓷般的牙齒對著花瓣狠狠咬下。
哢哧、哢哧、哢哧……
蘇沙將手中的花朵——或者說另一個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精神衝擊一波接一波的襲來，精神壁壘正在垮塌，但她依然如機械般地重複著自己的動作，直到把花全部吃進自己的肚子裏。
慘叫聲消失了。
蘇沙的腦海中，再次歸於平靜。
在這片平靜中，少女的眼神漸漸渙散，雙眸眨動了幾下後，終於支撐不住，慢慢闔上。
她進入了夢境。
……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夢境中醒來。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片廣闊的平原，視線所及之處，盡是美麗的紅色花朵。
她試著轉動腦袋，卻發現脖頸的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
她低下頭，想看看自己的身體。
她看見了修長葉片和兩米多高的植物莖幹。
——她變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