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試探

  三位少女走在空無一人的教學樓走廊上。


  蘇沙與修姬並排走在前方，唐葉秋落在靠後一步的位置。走廊上的燈是感應式的，隻有當唐葉秋靠近，它們才會不情不願地亮起，離開感應範圍之後不久，燈光熄滅，那一片走廊立刻被黑暗重新占據。


  感應燈每一次的點亮都有些延遲，這讓走在前方的兩位少女每次離開前一盞燈的範圍後，都會在黑暗中行走一兩秒，才會被新的一盞燈重新照亮。


  燈光下的兩人容貌精致、身材可人，柔順的長發隨著腳步的節奏，在背後輕輕晃動，充滿了少女的活潑氣息。


  但一旦進入黑暗，她們的輪廓就模糊起來，比黑暗更深的陰影延伸擴張，超越了人體原本形狀。唐葉秋突然產生這樣一種想法，光明不過是偽裝，黑暗反而能照出真實。


  她的雙眼，正好奇地觀察著黑暗。


  左邊的陰影龐大、臃腫，時刻都在變化著外形；右邊的陰影由許多條狀物組成，它們的下端在地麵上靈活地移動，上端則聚集在一起，向著更高的地方延伸，唐葉秋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它向上移動，但腦袋隻不過稍稍抬高了一點角度，沉重的壓迫感便突兀出現，按在她的頭頂上，以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仰起的腦袋硬生生地按回平視的角度。


  “學生會的工作好累，脖子都有點酸了。”


  蘇沙的聲音突然響起。少女單手捂著後頸，上下左右轉動著腦袋，純白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中俏皮地晃動。


  “這樣的話，我回去幫主人按摩一下吧，呼呼呼……”修姬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忍不住發出不懷好意的笑。


  “你肯定又想做什麽奇怪的事吧。”


  “才沒有，主人竟然懷疑我！”


  感應燈亮起，怪異的陰影瞬間消失，視線中隻留下兩位正在嬉笑的少女。


  “唐葉秋同學周末一般做些什麽呢？”蘇沙突然將話題轉到了唐葉秋身上。


  “她的話，肯定周末也在努力學習吧，不然的話，可能連班級第二的成績都維持不了呢。”修姬說到“第二”的時候，語氣還特意加重了一點。


  唐葉秋沒有理會修姬的挑釁，想了想，回答到：“做做家務吧，畢竟，我們家……平時沒什麽人……”


  “蘇沙同學呢？”她反問。


  “這周的話，加班吧。”蘇沙說。


  “咦？”


  蘇沙和修姬放慢了一點腳步，三人的隊形也因此變成了並排：“最近在開發遊戲啊，開發人員是沒有‘周末雙休’這種東西的，這不是常識嗎？”


  “這個……雖然也算是常識，但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對。”


  唐葉秋猶豫了一下，又問：“蘇沙同學，其實並不是自己在開發，對吧？”


  三人走到了走廊的盡頭。


  前方就是樓梯口，為了防止跌倒受傷，學校在樓梯處安裝的是常亮燈，按理說是不會熄滅的。


  可前方的樓梯一片黑暗——看來這處樓梯等恰好壞了。


  “啊！這裏的燈竟然壞了，說起來這也算學生會的失職呢，下周一定要聯係物業把燈修好。”


  修姬一邊嘟囔著，一邊掏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


  樓梯前方的一小片錐形區域被照亮了，但剩餘的空間，甚至比剛剛的走廊更黑。


  “大家小心不要跌倒。”


  “為什麽這麽想？”蘇沙問。


  “欸？”唐葉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蘇沙指的是她剛剛提出的問題。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下著台階，一邊答到：“因為……感覺蘇沙同學在做著……項目牽頭人的工作呢，你其實雇了一些員工，通過網絡辦公的方式，遠程做著開發吧？其實我之前一直好奇，蘇沙同學既然是門閥的大小姐，為什麽一定要靠開發遊戲來賺這筆錢，但這幾天看著你忙碌的樣子，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這一定是你熱愛的事，所以想在這個領域，不依靠家族力量，僅僅憑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就吧？”


  修姬：“……”


  蘇沙沒想到對方居然能講出這麽一套解釋，也沉默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個字。


  “嗯。”


  樓梯間的燈閃爍了幾下，竟然起死回生地亮了起來。


  三位少女從三樓走到了二樓。


  “不過，蘇沙同學，就算加班是沒有辦法的事，但一定要付夠加班工資啊。”唐葉秋又補充了一句。


  “嗯？我為什麽要對那些……呃，為什麽這麽說？”


  二樓樓梯間的燈也是壞的，修姬隻好又將手機打開，照亮腳下的階梯。三個身影在黑暗中慢慢移動著，最靠右的一個是唐葉秋的背影。


  大概因為適應了黑暗，唐葉秋已經不再像剛剛那樣緊張。她一邊慢慢地走下階梯，一邊開始回憶。


  “我家一直都不富裕。我剛上小學的時候，父母常年不在家，偶爾他們回家，我就高興得不得了，當他們離開時，我就又哭又鬧地發脾氣，但這也隻能讓他們安慰我幾句，然後還是會匆匆忙忙地離開。因為這件事，我在心裏對他們埋怨了不知多少次。


  “後來我長大了一點，明白了我家是一個不富裕的家庭。但另一方麵，父母讓我上的學校是海淵市最好的私立小學，給我吃、穿、用的東西一點都不比周圍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差，而這些，都是需要很多錢的。


  “這些錢當然都是他們掙來的，他們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需要，似乎始終固執地認為，給我一切最好的東西，才是對我的愛。為了多掙錢，父母兩人都選擇了出外勤，因為外勤有高得多的補貼，當然代價就是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而且也……十分危險……


  唐葉秋說到這，稍稍停頓了一下，才繼續下去。


  “我十歲那年，父母又一次出外勤了，他們說這回要走一個月。但一個月後，我沒有等到他們回家。我還記得那一天是4月14日，敲響家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叔叔，他交給我一個信封，通知我父母已經雙雙殉職，信封裏是撫恤金。”


  少女說到這裏，卻沒有再描述當時自己的感受，直接跳了過去。


  “直到律師為我清點父母的遺產，我才知道，他們通過不停出外勤拿到的報酬有多可觀，那是一大筆積蓄，那筆積蓄再加上撫恤金，即使我在最好的學校讀到高中畢業，也還能有不少結餘。以後的我不用再像他們一樣，為了錢沒日沒夜的工作，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讓子女不用像自己一樣，這或許才是他們那樣拚命的真正原因吧。


  “所以，蘇沙同學，一定要付加班工資哦，因為他們……可能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樓梯走到了盡頭，前方就是教學樓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