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還算幸福的結局
心裏總是掛著那麽一份希冀,希望王允沒事,我不敢去長安,卻懷著僥幸的心裏去了下鄴。
狡兔三窟,或許,王允就待在下鄴也說不定。
可還沒到下邳城,我的心裏就拔涼拔涼的,說不上什麽滋味。
曹呂一直不合,沒人知道具體的原因,不過他們卻因為王允王司徒的事情越發鬧得雪上加霜。前幾日天降大雨,曹操聽了謀士毛玠的建議,放水淹城。
戰事慘烈,曹操下了重手,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欲將呂布除之後快。而呂布那些朋友害怕曹操勢大,也不願派軍支援……而現在雖然戰事已經結束,可整個下邳一片澤國,隻有東門可以出入。
\"姑娘回去吧,這下邳城已經完了,呂將軍也已經死了,人就吊在白門樓上,我親眼所見,血肉模糊的,已經看不出模樣了!\"
已經忘記不眠不休趕了幾天的路,我衣冠不整的趕往下邳,可還是聽到逃亡出來的百姓如是說出這殘酷的現實。
遠遠就看見殘垣斷壁,下邳城究竟遭受了怎樣的災難,我雖未親眼看見,但卻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沒有勇氣去直麵白門樓上我將麵對的一切……
曹昂死了,郭嘉去了,王允沒了,如今連呂布也要離我而去了麽?
遠遠地可以看見白門樓,他像一個落魄的巨人般仰天發怒,可我的步子已經發軟,一步,兩步……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像烏龜一樣艱難的向前挪,可就在我將要看到白門樓正門的那瞬間,一個白衣女人像是從天而降一樣,瞬間到了我的麵前。
“好久不見!”她一身的白,蒙著臉,就連頭發也包了起來,可她剛一開口,我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蘇聽雨。
“我等你好久了!”她道。
等我很久,是王允讓她在這麽?他沒事嗎?曹操所說的什麽屍骨無存不過是騙我的?
“王允呢?”我有些迫不及待。
“你還在乎他麽?”蘇聽雨不屑地道,步步緊逼,又接著反問,“你若是在乎他怎麽不去長安反而來了下鄴?”
“我……”我被她逼著一步步後退,卻不知該怎麽解釋。
我可以說我存了一份心思,想著王允一定不會有事,隻要我不去確定他就能夠好好地麽?
這樣一份心思,這樣一個念想,縱使我說出來,應該也沒有人會相信吧?
“他死了呢!”蘇聽雨的眼神瞬間空洞起來,似失了魂,“人真是奇怪,得不到的,就總是想要得到,可不是你的,就算再怎麽努力,那也不會是你的!”
死了?王允真的死了?
“他當這偌大的天下隻有他一人會使計策麽?什麽知天命?都是狗屁!他真的以為天子登宣平樓安撫就能息了眾怒,饒他一條狗命?就算他再厲害,還不是從宣平門跳下,被千軍萬馬踩成爛泥?”曹操像詛咒一般的話語再次浮現,王允真的死了?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他那麽狡猾?他怎麽可能死?
我搖著頭慢慢後退。
“不信麽?”蘇聽雨的眼角有些濕潤,“或許你可以去找,現在那宣平門下每一寸土上,或許都有他的存在,他已經被和進那泥土裏,再也分不開了……”
千軍萬馬,踩成爛泥……千軍萬馬,踩成爛泥……
“我得不到,木兮也得不到,我毀了一張臉,他卻丟了一條命,可縱然是這樣的代價,最終也無法換來他的駐足……”
木兮也死了?我的目光緊緊的鎖在蘇聽雨那被布巾蒙了的臉孔上,不由自主的抬了手……
“啪!”蘇聽雨很不客氣的將我的手打落,“想以此來嘲笑我麽?”
“我丟了呂布,一心一意的撲倒子師身上,可子師喜歡你,就連呂布最終也選擇了你……這很讓你自豪吧!”
“聽雨,我從來沒這麽想過,任紅昌的身份是你加到我身上的,我和呂布不過是誤會,可我和王允……那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蘇聽雨慘淡一笑,“你的意思是,子師和呂布你會選著子師事麽?”
“我和他?”
她這麽問是說明王允和呂布都好好地麽?鼻子很酸,眼睛也很酸,我悶頭想了想,可最終卻搖了搖頭,“緣已斷,我已不想再堅持。”
抬頭的時候撞上蘇聽雨的眼光,那裏麵莫名的透著一抹祈求。
“那你會跟呂布在一起麽?”
跟呂布在一起麽?我茫然的看著蘇聽雨,其實我並不知道這答案,可我卻分明的知道另一件事,蘇聽雨在拖延我的時間。
白門樓近在眼前,那裏究竟有什麽是她不想要我知道的?呂布當真被吊死在那裏麽?
我握了拳,越過蘇聽雨朝前奔去,更加近了,隻差了一步了……
誰在我的後腦狠狠地敲了一下,眼前突然一黑,我倒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切都是恍惚的,可真的暈倒之前我卻聽到了兩個聲音。
“她果真還是怨我!”一個人苦笑道。
“即使這樣,你還堅持那樣做麽?別忘了你的血症,你可能會死的!”另一個人焦急而又疼惜道,“背負他人的姓名過往,過你的一輩子,你真的就甘心麽?”
“沒有什麽甘心不甘心,我對她的真心,就和你對我的別無二致……對不起!”
“……”
刺鼻的血腥氣,嗆得我喉頭一陣緊縮,身下好硬,好潮,我在哪?腦子裏依次晃過三個人,呂布!王允!蘇聽雨!
我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眼前依舊是蘇聽雨。可她身邊淩亂的擺滿了東西,什麽銅盆,布條,剪刀……而她,正彎著腰忙碌的收拾地上帶血的一大團布,也不知那布原先是什麽。
“你想幹什麽?”
“你確定要用這樣的語氣對你的救命恩人說話麽?”蘇聽雨頭也不抬的道。
救命恩人?她救了我麽?開玩笑!當時明明就我們兩個人,她在我身後,我腦袋一疼就暈了,不是她做了手腳能是什麽?對了,還有那個男人,我聽著一男一女對話,女的若是蘇聽雨,那那個男的又是誰?
這房間不大,不用再看,我就知道這房子裏有三個人,蘇聽雨,我,還有現在蘇聽雨麵前那個躺在被子裏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
那時說話的會是他麽?我在心裏猜測。
“怎麽,不是嗎?還是說你想要忘恩負義?”蘇聽雨不客氣的接著道,“你突然暈倒,外麵又開始下雨,鄴城的水比以前更深了,若不是我救了你,鬼知道你現在在哪。”
是這樣麽?我趕路趕累了,然後暈倒?那我暈倒後說話的又是誰?
“好吧,我知道你不相信。也罷,信不信由你,我也沒有要求你將我當成你的救命恩人,不過……即使如此你也還欠我一聲謝謝!”
“為什麽?”
“很簡單啊,因為他!”蘇聽雨直起身子轉過身,指著床上仍然睡著渾身都包滿染血布巾的人。
蘇聽雨的臉上沒有蒙布巾,整張臉暴露在我的麵前,一道疤痕覆蓋在她的右臉上,雖然已經開始結痂,但依然恐怖猙獰。可奇怪的是這新傷無論是從角度還是力度看來竟都像是它的主人自己用利劍之類的東西故意劃上去的。然而這卻也不是最恐怖的事情……
“怎麽,嚇著了?”蘇聽雨拂過自己帶傷的右臉,笑著問我,“是因為這傷痕還是因為這傷痕之下的這張臉?”
我死死的盯著她,老實說,都有!她臉上的傷雖然詭異,可除了那道疤之外臉孔竟然看不出任何曾經的痕跡,因為那張臉跟我的臉一模一樣……
我抽了一口冷氣,“你……”
不是麵具,我肯定蘇聽雨現在這張臉是真的屬於她的臉……倒是聽華大哥說過有些醫藥詭談,說是有人曾經嚐試換臉換皮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她蘇聽雨這樣的,難道就是換了皮?
“我?”蘇聽雨笑了,用那麽一張一邊醜陋一邊美麗的臉笑了,“不過是可憐蟲罷了!我用了你的這麽一張臉,本來想欺騙子師,可我功力太淺,隻蒙騙了呂布那個傻子!”
“呂布滿天下的找你不過是最近的事情,因為……”蘇聽雨的笑容越發的詭異,“我告訴了他,我不是你,而是蘇聽雨!”
她說話的時候側身微微朝著床上瞥了一眼,我的心跟著一突,床上的人,難道會是呂布?
“這張臉可是真好!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你。呂布,還有那個傻子曹阿瞞……他居然寫信告訴呂布,說我不過是利用他殺了董卓的一個棋子,留著無用,倒不如順水人情送給他。他說,天下美女,力勇者得,隻要獻上我,他一定會放他一條生路,絕不食言,將來等你有出息的時候可以用相同的手段對付他曹操……他還說,他對我仰慕已久,日思夜想,倒不妨讓我自己做出決定……”蘇聽雨哭了,絕望至極,若是當真說起來,她那樣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表情我也隻在曾經的夏麽麽臉上看到過。
“明知道我不是你,可為了這張臉,他連命也不要了,他究竟是有多愛你?我變了心,可他呢?何嚐不是比我變的更徹底?下邳被淹,唯赤兔能渡水如平地,他就把那馬給了我……”
“你究竟是傻子還是腦袋被門夾了?”蘇聽雨有些發狂,抄起旁邊的銅盆就要往那仍舊躺在床上的人的身上砸去……
那是呂布啊!
我想也沒想就閉眼撲倒那人的身上,可疼痛感始終沒有出現……
銅盆嘭的一聲,最後摔到地上,我睜開眼隻見身下那渾身裹著布巾的人輕輕顫了睫毛……
“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算是賠了我欠他的,不過他能不能活就看天意!”蘇聽雨已經到了門邊,“還有門外那匹馬是他的,我便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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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來壺杏花釀!”
“好嘞,馬上來!”
“媳婦,我去!”一雙手攔了我,接過我手裏的酒壺。
五原郡裏這間名叫杏花村的小酒肆,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氣了,經營這小酒肆的也就我們夫妻倆,簡單尋常的日子真的過起來也算是有滋有味。
呂布如今化名二牛,我依舊叫笑笑。我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把呂布從鬼門關硬拽了回來。
隻是點滴的相處,卻讓我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細節性的問題,關於呂布,關於其他……
例如下邳那次後,他患了心髒疼的毛病,可每次疼痛的時候,他總是捂著右邊;例如,比較放鬆的時候他偶爾會叫我玥兒,可回過神後就又換成了媳婦;再例如他的耳後莫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的痣,我無意間提起,可沒幾天他那原本長痣的地方就被什麽蟲子叮了一口,傷好後留了一塊疤,紅痣卻也跟著沒了;還有紅霞,或許它該叫做赤兔,它如今正常了很多,再也不喜歡酸甜口味的東西,即使我將糖葫蘆湊到它嘴邊,它也隻是鄙視的朝我噴一個響鼻,將頭扭向一邊……
我停下手裏的撥的亂響的算盤,抬頭看了看忙碌的呂布,他一身簡單的店夥計打扮,穿梭於食客之間,忙的不亦樂乎。
“小二!”角落裏一個女子突然揚聲。
呂布小跑著過去,“客官……您……”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恢複正常,“您要點什麽?”
“隨便來點就好!”這女客打扮的很平常,長相更是不值得一提。
“好!您稍等!”呂布將手裏的抹布甩上肩膀,轉身要走,可女客又說了一句話,“現在你幸福麽?”
“很好!我覺得一切都很幸福!”呂布將視線朝我投了過來,正對上我的目光,他朝著我璀璨一笑,很快就挪開眸子,朝著後廚走去。
我又將視線落在了那女客身上,她微楞後朝我生疏而又禮貌的笑了笑……
或許我該過去,可過去了究竟要說什麽我卻不太清楚,其實有些事情並非不想追究,隻是若是不計較就會比較幸福,我又何必那麽認真?
“老板娘,來份瑪瑙糕!”
“好嘞!”我放下手裏的毛筆應了一聲。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