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紫葉殤
到了約定的時間，小虎子果真已經在那等我了。
“竹子太沉，帶著也不方便，我就替你做好了！”說話間他將一個包袱塞到我手裏，叮呤當啷是竹節撞擊的聲音。
我打開包袱，裏麵果真是六個一模一樣的竹節製的杯子，我比劃著跟他道謝。他一扭頭，別扭出聲，“跟我客氣什麽？不是叫你一聲姐姐麽？”
小虎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微不可聞，可最後卻又提了起來，“不夠了再跟我說，我再送你幾個！”
我拉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從懷裏掏出帕子，遞給他。
“什麽？”小虎子疑惑，卻還是先伸手接了。
“是糕點！”他的語氣裏滿是喜悅，拿了一塊塞進嘴裏，“真好吃，比我娘做得好！”
這才對嘛！小虎子雖然武功不錯，可說到底，也還隻是個八歲多的孩子。是孩子就該有個孩子樣，整天裝的像個大人是個什麽樣？他吃的香甜，我心裏也高興，誰知他突然蒼白著臉色，猛地站了起來。
“糟了！”
小虎子一拍腦袋，突然蹦出這麽兩個字，也將我驚得站了起來。
“爹爹今天要回來了，說是沒背下詩經就要罰我麵壁一個月……”
說著話，小虎子臉上已是怯色，想必功課不好，他爹爹平時裏沒少招呼他。
我比了動作示意他趕緊走。可他卻是滿臉的猶豫，“水姐姐……那你……”
我？我一個人回去唄，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又不是很遠，沒一會就到了，還有什麽不放心？
我又推了他一把，小虎子看我一眼，這次倒是沒有再堅持，扭頭走了。
我站在坡上看著他，突然想起上一次，他也是站在這方土地上目送著我離開，隻是這次卻反過來了，倒像是我在還他人情一般。
淡淡一笑，突然就想起老人們經常說的一句話：相逢是緣，更是在還前世欠下的債。
也不知我和他的上輩子是怎樣的交集，才能在今生這樣遇到他？
小虎子畢竟是練過武功的，腳下步子輕快，沒一會就看不見了，我彎腰撿起地上的包袱，轉身……
“啪！”
一陣掌風襲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後，我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疼，腦袋裏一陣暈眩，剛拿起的包袱脫了手，人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幾步，腳下不穩，緊接著摔倒在地……
我伸手抹了抹嘴角竟然出血了……
再抬頭，眼前是葉紫葉蘇兩姐妹，依舊是紅色綠色兩個身影。
許是長時間沒有見到葉紫，她似乎憔悴了很多，乍見之下，沒了往日狡詐的靈動，而是渾身透出一股死灰般的絕望與悵然。她怒視著我，扭曲著好看的五官，恐怖的仿佛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夜叉修羅。這樣的她反而將她那個五官平平，唯唯諾諾立在她身側的妹妹葉蘇襯得美了三分。
“你究竟有什麽好？竟然讓他那麽心甘情願的愛你？”葉紫指著我的鼻尖，憤怒的朝我吼叫著，突然轉了手指，正對上小虎子消失的方向，“現在還多了這麽個玩意！”她一腳踢上我的包袱，包袱散開，竹管杯四散。
“人們都說你是煞星，可是你又何止是簡單的煞星？”葉紫嘲諷的看著我，一字一句，“你分明是一個到處勾引人的賤蹄子狐狸精！”
她一定是瘋了，跑到這裏來找我的茬，我懶得聽她的瘋言瘋語，伸手去抓離我最近的那隻竹管杯，她卻一腳踩了上來，用盡了全力的攆著。
她的腳下，我的手指發出嘎嘎的聲響，刺骨的疼痛襲來，給我一種指頭要斷掉的感覺。我用力一扯，手倒是拔出來了，隻是手背上卻是一片青紫。
“你是個什麽東西？，你憑什麽可以跟他在一起？”葉紫咆哮道，滿臉的淒然神色，“你知道子默有多優秀嗎？你知道城裏等著他喜歡的姑娘排了多長的隊伍嗎？可為什麽是你？若是別人我也就算了，可為什麽偏偏是你？”
葉紫憤怒的完全失了該有的形象，可下一秒卻仿佛是記起什麽好的事情，緩緩開口，“明明我們都掉進了河裏，明明是我打了噴嚏，他訓斥了你，卻將自己的衣服給了我……”
葉紫笑的燦爛，隻是那臉上的笑容卻燃起一抹無法忽視的絕望，“我可真傻，還以為他是真的關心我，誰知，他隻是怕我秋後算賬，找你的麻煩，他替你道歉，那麽卑微的降了身份放低姿態的替你攬了錯，甚至還為了我的安全著想，要我不要再去找他？”
葉紫仰著腦袋，笑的大聲，隻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出眼窩，“多麽冠冕堂皇，多麽讓人心生愉悅的理由，可是從此，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肯再跟我說了……”
葉紫拍打著自己的胸膛，心口的位置，聲嘶力竭的衝我吼，“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嗎？我從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他了，他就像是一顆種子在我心頭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拔也拔不掉……”
說著話，她漸漸的嚎啕起來，葉蘇見她如此，揪著她的袖子，叫了聲，“姐姐！”
葉紫的樣子絕望至極，我同情她，可是她強求的這件事，我卻無法妥協，能做的唯一就是任她撒了氣，算是我欠了她的。
葉紫抽泣了一陣，“我哪裏比你差？我爹好歹是個伍長，我一個大小姐，那樣卑躬屈膝的圍在他身邊可他的眼裏心裏卻還是隻有你……我想著時間會讓我走進他的心裏，可是他卻告訴我他把心給了你……你不過就是臉蛋長得漂亮了點罷了，如果子默看到你這張臉花了，他還會像如今這樣把你捧在手心裏嗎？”葉紫說著話，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隨手將刀鞘丟開，一步步朝我走了過來。
像是安慰，又像是自我的說服，她喃喃著，“若是沒了你，子默一定會喜歡我的！”
沒想到她居然帶了匕首，求救無望，我隻得慢慢朝後挪著身子……
“姐姐！你要幹什麽？”
隻是我沒想到葉蘇竟是喊了一聲靠了上去，試圖剁了她手裏的利刃。
姐妹倆撕扯起來，一個要搶，一個卻偏生的不給。葉紫的手在爭搶中被劃傷，鮮血順著她潔白無瑕的手上流了下來，染紅了她的袖子。葉紫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一揮手，狠狠的甩了葉蘇一個嘴巴！
葉蘇不信的瞪大眼睛看著她，“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你不是我妹妹！”葉紫大聲道。
她搖著腦袋，退後一步，甩著帶血的匕首，臉上是越發絕望的神色，“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妹妹？爹爹和娘那麽疼你，府裏的東西，從來都是你先挑；下人們照顧你，就連廚房的薑嬸也會在你吃的不好的時候替你備上兩個你喜歡的菜；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會作詩畫畫，可就算先生再怎麽誇我，爹爹卻從沒說我半個字，反而是你，他喜不自禁逢人便誇……我永遠活在你光環之下的陰影裏，隻要你在，別人就休想看見我……試問，我是怎麽有了如此的殊榮有你這樣的妹妹？”
葉紫笑了起來，看著葉蘇，扯著自己的衣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穿紅色的衣服嗎？”
葉紫手上的鮮血，染上了她的衣服，鮮紅的顏色散開，一片片，像是盛開在地獄裏的曼陀羅……
葉蘇看著她沒有出聲。
“我告訴你，我討厭這個顏色，我討厭死這個顏色了！”葉紫絕望道，“隻是你喜歡綠色，而我不想永遠做你的襯托罷了！”
“姐姐！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是你的親妹妹啊！”葉蘇道。
“那就不要來攔我！”葉紫的語氣沒有半分情感。
她一步步朝我逼近，手裏的匕首散發著冷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