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韓雅然看著若有所思的安王說道:“我想這糕點必定不是安王殿下送出的,我也沒那榮幸,倒是我有一故人,安王可能認識,或者說很熟悉,而且,想必他現在已經是另一個名字了吧。”


  韓雅然想到,既然要換一個身份活著,那麽換一個名字是必須的。


  安王看著韓雅然一副什麽事情都知道的樣子,竟有些大驚失色,她怎麽會知道。


  “安王也不必瞞我,百花宴那一日跟在你身後的隨從便是我那故人,隻是我未曾想到,他與安王竟相識。”韓雅然沒有理會安王的表情,接著說道。


  “誒……”安王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無奈之下,隻好朝著裏麵屏風處說道:“你說你,再不出來,這中樞史大人可就要把你老底給掀了。”


  韓雅然一驚,也看向安王說的屏風處,她沒想到他竟也會在這裏。


  今日她過來,隻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確的。


  看樣子他現在的身份應該不隻是隨從那麽簡單吧。


  屏風處走出來一個人,身穿灰色長衫,頭發簡單的用一根玉簪束著,韓雅然看著這人,即使不是第一次見麵,但是她不止一次在心裏默念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就是他吧。


  子睿叫他漂亮叔叔也不為過。


  “雅然。”延頡看著眼前的韓雅然,輕輕的叫了一聲。


  “誒,那麽你們慢慢聊。”安王招手催著後麵的鄔庭趕緊跟他出去

  而鄔庭此時一副看戲的表情,根本不理會安王的示意。


  安王無奈,隻好上手把鄔庭拖出去,雖然他也挺好奇的。


  房間又恢複安靜,韓雅然竟嗤笑了一聲。


  “我現在應該怎麽稱呼你,想必你現在已經不叫衛雲鄰這個名字了吧。”韓雅然說道。


  “我現在叫延頡。”延頡看著韓雅然,而後者卻別過了臉。


  “好名字。”韓雅然點點頭又說道,“你見過子睿了。”


  “見過。”延頡點頭說道:“很好的一個孩子。”


  而門外的安王和鄔庭聽見韓雅然提到了那個孩子,立馬來了精神,也不顧身份了,把耳朵可以直接貼在了門上。


  “是很好,但是也和你沒關係,當然,還是要謝謝你的這盒糕點了。”韓雅然臉上沒有表情。


  “我隻是想補償他。”延頡聲音低沉。


  “補償,嗬,延公子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你有何事需要補償子睿的,要補償的也是躺在炎國皇陵裏的淩王殿下,不是你。”韓雅然說的咬牙切齒,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到這事,她的心中就有止不住的恨意。


  “雅然,當時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延頡看著韓雅然的表情,那種要把他撕扯的恨意,他竟從未這般慌亂過。


  “沒有辦法,延公子說笑了,那一箭可是延公子親手射出來的,你想殺了我,可是很遺憾,那一箭沒有殺死我,卻要了子睿親生父親的命。”韓雅然說道,臉上早已憤怒不止。


  那一箭,延頡一下愣住了。


  而韓雅然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幕,衛雲鄰就站在那裏,手裏拿著那把弩,而那隻弩箭卻飛速的刺穿了歐陽的身體,穿過他的身體,也插進了韓雅然的肩膀裏,即使血不停地留著,歐陽卻依然不放手,努力抱起她,往前衝去,直到懸崖邊上,才放手,讓她掉下去。


  此時的棲山之巔,早已宛如一處修羅場,韓雅然呆在這裏必死無疑,而棲山腳下有一條河流,她下去反而有機會活命。


  但是其他人卻永遠的留在了棲山之巔,再也沒有回來。


  延頡此刻沉默著,那一箭要了歐陽的命,他當然不會忘記。


  “所以你現在有何資格說補償,我一直以為你也死在了棲山上,可是沒曾想到你竟然還活著,還和雪國的安王走的如此之近,現在看來,那皇陵裏一開始躺著的就是個早已準備好的替代品吧。”韓雅然冷笑道。


  他們都被耍了不是嗎。


  “對不起。”延頡現在能說的隻有這個。


  “對不起,嗬,對不起有什麽用,你以為你的一聲對不起就能讓所有人都回來嗎。”韓雅然近乎瘋狂的咆哮著,“可憐的子睿,他還沒出生,他的父親就死了,你難道要我告訴子睿,他的殺父仇人就在這裏,就是這個他口口聲聲叫著的漂亮叔叔,就是這個漂亮叔叔的那一箭硬生生的射穿了他父親的身體,啊,你告訴我!”


  延頡一下抱住了現在已經近乎癲狂的韓雅然。


  而他的嘴裏一直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背叛我們,為什麽現在又要回來,出現在我的麵前,你要是真的死在了棲山上該有多好,至少在我的記憶裏你永遠都是美好的,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恨你。”韓雅然的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


  他的出現,打破了韓雅然以往所有的回憶。


  韓雅然一把推開延頡,摸了摸臉上的眼淚,看著延頡,一臉倔強。


  “還請延公子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也不要再打擾子睿,我知道我現在殺不了你,不能為他們報仇,可是若是有一天,有那個機會,我一定不會放過。”


  韓雅然說完,頭也不回的打開門。


  結果從門口掉進來兩個人。


  安王和鄔庭尷尬的笑了笑。


  韓雅然沒有理會他們,直接越過他們走了。


  延頡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低著頭,看著自己衣衫上那一塊侵濕的地方。


  “誒,我說,人走了。”安王用手中的扇子指著韓雅然離去的方向。


  “出去。”延頡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啊。”安王一愣,但是還是乖乖的出了門。


  而且還細心的把門關上。


  安王歎氣,看著旁邊一臉八卦的鄔庭,想他堂堂雪國安王殿下,竟這麽沒麵子的被人趕了出來。


  不過為了剛才那麽勁爆的消息,值了。


  第二天, 下午夏日的熱氣已經慢慢散去,今年夏日來的快,早早的就感受到了夏日的熱浪撲麵而來。


  子睿乖巧的站在先生的旁邊,看著一同學習的學子被家人一個一個的接走。


  有娘親,有爺爺,有奶奶,當然還有爹爹。


  “子睿你怎麽還沒有人來接你啊。”說話的小姑娘叫雪喬,她正拉著她爹爹的手,她爹爹是個高個子,小雪喬和他很像。


  “我娘親一會就過來了。”子睿說道。


  他記得早晨娘親告訴他下午會來接他回家。


  “你別問他了,平日裏他不是奶奶就是娘親接,他都沒有爹爹,我都沒見過他爹爹來接過他。”同學堂裏的一個大一點的小男孩說道,或許是夥食太好的緣故,他比同齡人寬了那麽幾號。


  “對啊,我也沒見過。”另一個瘦瘦的孩子附和道。


  一時間,還沒走的小學子們都議論起來,包括有些長輩都竊竊私語。


  “各位小學子,快回家吧。”先生看著他們,催促起來。


  “先生,我真的沒見過他爹爹。”剛才開口的小男孩又說道。


  “你胡說。”或許是周圍的人聲音太大了,子睿很不開心,他明明有爹爹的。


  “我沒胡說,你爹爹從來都沒來接過你,你要有爹爹他為何不來接你。”那個小男孩依舊不依不饒。


  “好了,小軒。”小男孩的長輩打斷那個小男孩的話。


  “你胡說,我娘親說了,我爹爹是英雄,他叫歐陽睿,而我叫歐陽子睿,就是因為我是我爹爹的兒子。”


  子睿的話讓那些還在竊竊私語的學子長輩們停下來。


  小孩子可能不懂,但是作為大人他們是懂得。


  “子睿。”韓雅然下了馬車,當然子睿的話她也聽見了。


  “娘親。”子睿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裏,努力的蹭了蹭。


  “子睿娘親。”先生尷尬的打著招呼。


  “沒事,娘親在這。”韓雅然一把抱起他,摸著頭安慰道。


  “我不知道我家孩子給大家造成了什麽困擾,若是有,在這裏給大家先說聲抱歉,但是也請各位管好自己家的小孩,我相信一位優秀的長輩教出的小孩必定也是十分優秀的。”聽見子睿的話,韓雅然已經猜出發生了什麽事,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那麽先生,我先帶他走了。”韓雅然摸著子睿的頭又說道:“子睿,和先生說再見。”


  “先生,再見。”子睿轉過身,眼睛紅紅的。


  明顯是哭過了。


  “好,子睿再見,明日先生還在這裏等你。”先生笑著說道。


  等先生說完,韓雅然點點頭,抱著子睿走上了等在一旁的馬車上。


  “哭了。”上車後,韓雅然把他放到座位上,問道。


  “才沒有。”擼了一把鼻涕,子睿倔強的轉過頭。


  “哭吧,想哭就哭出來。”韓雅然摸了摸他的頭。


  “娘親。”


  “嗯。”


  “你給我找個爹爹好嗎。”子睿轉過頭,認真的說道。


  韓雅然一下愣住。


  “就是那種可以接我放學,和我一起捉蛐蛐,還能打壞人的爹爹。”他不知道爹爹是什麽樣的,隻是同班的小坤說他爹爹可厲害了,還會武功呢,出去玩的時候遇見壞人,還是他爹爹打跑的呢。


  雖然他的壞人都是娘親打跑的。


  “好。”韓雅然點點頭。


  “嗯。一定。”子睿伸出他的小手指。


  “一定。”韓雅然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和他勾住。


  子睿一下就笑了,他就快有爹爹了。


  馬車不知走了多久,在路邊停了下來,因為韓雅然看見了一間酒館。


  帶著子睿下了車,沒一會兒,韓雅然帶著子睿便出了酒館,而剛才還兩手空空的子睿,現在手中已經抱著一壺酒。


  是上好的女兒紅。


  又重新坐上了馬車,子睿小心翼翼的抱著酒,就怕一個顛簸有什麽損壞。


  “爹爹一定會很高興的。”子睿笑道,拿著酒的手臂緊了緊。


  韓雅然則回他一個微笑:“當然。”


  她記得他最喜歡的酒就是女兒紅,他還說過,若是他將來生了一個女兒,一定要在他女兒出生的當日埋下整整十六壇女兒紅,等到他女兒及笄再挖出來。


  可是這女兒紅永遠也沒等到埋它的人了。


  等馬車到了的時候,太陽已經掛在西邊,準備落下了。


  子睿跟著韓雅然,抱著那壇酒,安靜的走著。


  快要到的時候,本來還安靜的子睿一下子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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