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左老

  晚風習習,五月初的晚風吹得舒適。


  為了節約時間,洛遙直接坐的地鐵。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每次老爺爺說想看她雕刻出來的成品之時,那渾濁的眼睛卻亮亮的。


  列車在城市的地下呼嘯著穿行,在沒有廣告牌的隧道,車窗上隻剩下車廂內的反光。


  洛遙坐在車廂內,卻在車窗的反光裏,看到老人的執念。


  心裏隱隱覺得這件事對於老爺爺來說,是件十分重要且緊急的事情。


  但是為什麽?

  洛遙想不明白。


  她也不是個喜歡難為自己的人,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糾結。


  雖然現在並不是很晚,但是她也有些不確定老爺爺是否已經不在店裏,早早的回家了。


  待看到那間小小的店鋪還透著些許微弱的光亮,洛遙有些欣喜,沒有白跑一趟。


  來了兩次,洛遙也沒有像第一次進這裏時那麽局促了。


  “老爺爺,我是來給您看我的成品的!”


  白胡子老爺爺果然又帶著眼鏡,伏坐在有些古老的紅棕色桌案前,拿著鋼筆在記載著什麽。


  一聽洛遙這麽快就雕好了,臉上有些詫異。


  “老爺爺,我都雕好了,請您過目。”洛遙將木製盒子打開來。


  三件玉雕毫無保留的,展示在了白胡子老爺爺的麵前。


  他還帶著眼鏡,木盒這麽一打開,他非常直觀的能感受到這三件玉雕的精妙絕倫。


  就說那盤踞在石頭上的響尾蛇。


  乍一看他還以為是在玉雕旁白放了條蛇呢!


  著實十分逼真。


  “我能拿近看看麽?”


  洛遙點了點頭。


  白胡子老爺爺的手有些顫抖。


  老爺爺將每件作品拿在手裏看了又看,觀察的十分細致。


  老爺爺看了許久,洛遙也在一旁站了許久。


  既沒有不耐,也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的等待老人家看完。


  他自然是不懂玉石那些門門道道,也不懂什麽是廢料。


  但是他也能看明白,能把玉石這麽僵硬的東西,在這麽短時間內,雕刻出的線條如此之流暢。


  這絕非三五年能有的功底。


  這孩子還有創意。


  不是在心裏想好作品再去挑適合的材料,而是因材施刀。


  保留最玉石最自然的特點,十分巧妙的運用石料現有的長處或短處來完成作品。


  這一點相信是很多玉雕大家都無法企及的。


  左屹是越看越激動,越看越喜歡。


  老爺爺打量了一眼站在一旁不驕不躁,不徐不急的洛遙。


  心裏不動聲色的又對她評價更高了一些。


  她很聰明,技術也過硬。


  而能有這手藝,那她也一定是吃了很多年的苦,才能達到如今這種水平。


  他也相信這孩子的恒心和毅力,她是個能吃苦的女娃娃!


  而且從她的作品之中,也能看到雕刻者一筆一鉈下的情。


  除非是熱愛,如果雕刻者心裏隻有錢,是很難雕刻出這麽有靈性的作品的。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他都想要去爭取一下。


  “孩子,其實我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仿古木雕傳承人——左屹。”白胡子老爺爺不是第一次這麽介紹自己了。


  但卻是近兩年裏頭一次。


  洛遙聞言稍稍有些詫異,又很快豁然開朗。


  回想一屋子的木雕,樣樣都十分精細。


  之前觀察老爺爺也十分有學識和涵養的樣子,像個退休的高人。


  現在一聽說他的身份,洛遙有些驚訝,卻不那麽意外。


  左屹介紹著自己,同時也在觀察洛遙的反應。


  見這孩子聽到自己身份之後,仍然沒有過多的驚訝。


  心底是又喜又憂的。


  高興自然是覺得這孩子是個擔得起大事的人,不喜形於色,不溢於言表。


  不漏悲喜,穩重自持。


  這孩子將來必定有大作為。


  至於這憂……


  左屹有些擔心這孩子是對木雕這行完全不感興趣,所以才不驚不喜的。


  “左老先生您好,我叫洛遙。逍遙的遙。”她見左老先生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皺眉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反應太過冷漠了。


  “小洛啊,不瞞你說。我之所以想要看你的作品。也是抱著想要找傳承人的心態的。”


  聞言洛遙心裏一驚。


  這話倒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


  “您要考慮將這門手藝傳授給我?”洛遙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圓,“可是這種手藝不都是隻傳給自家孩子嗎?”


  實在不能怪她思想太過於古板。


  隻能說大業對她的影響實在是深。


  像左爺爺這種手藝,在大業走到哪家店都是要被當作鎮店之寶一般,被供起來的!

  更別說還是在這種,將要失傳了,沒什麽人會的情況下。


  那競爭力可想而知能有多大!


  何況就算是手藝稍微不錯的,那個不是藏著掖著,除非實在是沒有後人了,不然是絕對不會輕易傳給外人的。


  畢竟學會一門手藝,不出意外能吃一輩子的飯。


  仿古木雕這門手藝,還能傳下去,傳給兒子,傳給孫子。


  在沒有爵位的普通人家,手藝就跟家產一樣,是十分重要的。


  而這位左爺爺竟然說要將這門手藝傳給萍水相逢,僅僅隻有過三麵之緣、素不相識的自己?


  他們相識甚至都不到一周。


  “我確實有兩個兒子。”


  提起這個左屹就覺得悲哀。


  “那您……”


  洛遙沒有說完,眼中不解的神情足以表達她的疑惑。


  “他們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將這門手藝傳承給他們的想法。”


  左老爺子歎了口氣,平日裏電影裏隱士高人才有的白色須發,此刻卻耷拉在耳側,顯得人有些憔悴。


  “但是我那兩兒子不爭氣,從小玩心大,小時候隻想著如何偷懶出去玩。


  我總安慰自己是因為孩子還小,心性不定。


  可是等他們長大了,又看我平時靠這個賺的少,又嫌這個不賺錢。


  都不願意學。”


  “我開始是失望至極。後來也慢慢釋懷了,也開始尋找其他的傳承人。”


  左爺爺摸了把胡子,目光投向遠處,像是在回憶往昔。


  “我十二歲開始習承仿古木雕,入這行已經快六十七年了。其實早些年,我也是帶了不少學生。


  但是都堅持不下去,想學的人多,但是堅持的人少。


  你們學玉雕的應該知道,潛心學一門手藝,並非易事,要吃得起苦。”


  洛遙點點頭,確實如此。


  “木雕這手藝,傳承下去很難,但是失傳卻很容易……”


  洛遙聞言有些唏噓。


  像是左爺爺這種手藝,來拜師的人那個不是帶著許多豪禮,把門檻都給踏破了。


  沒想到如今竟然都嫌這門手藝,又苦又累又不掙錢。


  須知如果隻是學了點皮毛,那自然是賺不到錢的。


  畢竟現代社會,生產多靠自動化。


  需要手工製作的少。


  但是木雕不隻是機械而單調的生產。


  而是千年來形成的一門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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