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番外（十）
整整一晚上，封謹言都在糾結猶豫，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大少爺，您沒睡好嗎，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封管家擔憂的問道。
封謹言擺擺手。
就算再回房去睡，也不可能睡得著。
這件事不解決，他根本就沒心思去做別的事。
坐在餐桌邊正在吃早餐的五個小家夥，比起往常的嘰嘰喳喳，今天格外安靜。
封謹言掃了他們一眼，邁步走出了客廳。
他開車去了花店，本來想買紅玫瑰的，最後換成了百合花。
在沒確定關係之前，送紅玫瑰容易給對方太大的壓力。
封謹言開車到了傅曦所在的公司，他還沒進去，就被袁總看到了，然後將他恭恭敬敬的迎進去。
“傅曦，給封總倒一杯咖啡過來。”
聽到袁總的吩咐，傅曦暗暗咬住了後牙槽。
這個男人昨天強吻她，今天還好意思來找她，真當她什麽都不計較嗎？
她捂著肚子，佯裝痛苦的道：“袁總，我肚子突然好疼，可能是胃病發了，我得去醫院檢查一下，今天就先請假了。”
也不等袁總回話，她拎著包就走了。
袁總一個頭兩個大，走到會客室，戰戰兢兢的說道：“封總，剛剛傅曦請假去醫院了，您看……”
一句話還沒說完，封謹言就已經起身衝了出去。
“傅曦！”
封謹言高喊一聲，叫住了準備上公交車的女人。
他快步走過去：“為什麽要躲著我？”
傅曦扭頭看著他：“你這話就有點意思了，什麽叫我躲著你，我請假離開公司還需要向你報備嗎？”
她清冷的眸子從男人臉上掃過，隱隱約約能看到已經消下去的五指印。
“傅曦，我會為昨天那個吻負責。”
封謹言將藏在身後的百合花拿出來，遞到了傅曦的懷中。
“我們已經錯過了十年，我不想再錯下去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傅曦整個人怔住。
無數車流和人流從她身邊走過去，她的目光卻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昨夜那個吻，她理解為衝動。
成年男女在一個逼仄的環境之下，很容易發生情感衝動，她扇了一巴掌後，氣已經消了。
隻要封謹言不出現在她麵前，她就覺得這件事算過去了。
可是今天，他卻拿著一捧花，對她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錯過了十年，真的能重新開始嗎？
當年她不告而別，當年她遠走他國，中途還交了兩個男朋友，這樣的她，比十年前更配不上他。
“抱歉，我沒有辦法重新開始。”傅曦笑了笑，“十年前的兩年很美好，就讓它一直留在美好中吧。”
她抽出一支百合花，微笑道，“可以繼續當朋友，祝福你。”
她神情淡定，目光清澈，言語之中絲毫沒有情動和不舍。
封謹言一顆心仿佛被扔到了荒原之上，許久之後，他才苦笑一聲：“做朋友……其實也挺好。”
傅曦繼續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等等……”
封謹言本能的叫住了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迎上傅曦的目光，半晌才道，“作為朋友，邀請你一起看電影，應該不過分吧？”
電影院。
目前正上映的隻有幾部愛情片，封謹言選了一部口碑比較好的電影，買了兩張連在一起的座位號。
這天是工作日，電影院基本上沒什麽人，這場電影居然隻有他們兩個人。
兩個人剛在位置上坐好，後門處就溜進來了一二三四五個蘿卜頭。
電影剛剛開場，正在放音樂，封謹言和傅曦根本就沒注意到後麵的異常。
妍寶壓低聲音道：“哥哥們，我們就這樣跟著封叔叔過來，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噓！”小四道，“我們是來幫封叔叔追到嬸嬸的，封叔叔就算發現了也不會怪我們的。”
樂寶迫不及待道：“那邊我已經吩咐好了，什麽時候行動？”
瑞寶鎮定的道：“等電影到了最動人心的時候動手。”
多寶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大概第二十三分鍾的時候，男女主接吻，這時候就可以行動了。”
五個孩子對視一眼，紛紛捂住嘴，緊張的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這是一部外國愛情片，開頭節奏很慢，當男女主角心意互通之後，劇情就開始坐火箭一樣蹭蹭蹭……
前幾分鍾還在試探性牽手，然後兩人立馬滾到了床上。
“妹妹閉上眼睛！”
四個哥哥連忙捂住了妍寶的眼睛。
這邊幾個孩子主動閉上眼，而坐在前麵的一男一女，封謹言和傅曦的呼吸，卻頓時急促起來。
國外的片子，尺度偏大，畫麵和聲音的刺激，足以讓一對成年男女的身體裏產生某種神奇的化學反應……
傅曦不敢再看這樣的畫麵，連忙收回視線，就感覺到，身側一道目光灼熱的盯著自己。
她的呼吸莫名一窒。
空氣溫度升高，絲絲縷縷帶著熱度的空氣吸入肺部，讓她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
突的！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男人握住了。
男人的大掌更加滾燙，像正在燃燒的火一樣。
她本能的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卻被男人更緊的握住。
“曦曦……”
封謹言聲音沙啞，明顯壓抑著情動。
傅曦像是被定住了，隻知道呆呆的看著身側的男人，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反應。
封謹言的手緩緩向上，握住了她的肩膀，一張臉慢慢的靠近。
就在這時——
電影大屏幕突然一黑，緊接著，場所裏的應急燈也全都黑了，現場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五個小蘿卜頭彼此牽著手，摸摸索索的往外逃。
書上說過，黑夜中人的情緒會放到最大，封叔叔和傅阿姨在黑暗中應該能互訴衷腸，然後在一起。
為了讓封叔叔成功追到傅阿姨，他們真是費盡心思……
然而，還不等幾個小家夥走到門口，就傳來了傅曦的聲音……
“封謹言，你怎麽回事，喂，封謹言，你別抖呀……”
傅曦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驚恐。
五個孩子的腳步頓時停下……
多寶突然想起來：“我聽陳叔叔說過，封叔叔好像有夜盲，還有恐夜症……”
樂寶：“……”
瑞寶：“……”
小四：“……”
此時的封謹言縮在座位上，緊緊抓著傅曦的手，渾身都在發抖，額上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傅曦雖然看不到他什麽樣子，但能感受到他的恐懼。
十年前她聽說過他有夜盲症，從不知道他居然還有恐夜症，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挺嚴重的。
“你別緊張，我先帶你出去……”
傅曦艱難的將他拉起來。
誰料他怕得要死，手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還抓著她的衣服。
她今天穿著裙子，被這麽一扯，裙子差點掉下去。
“封謹言！你給我鬆手！”
傅曦拔高了聲音，嗓音裏帶著慍怒。
五個小家夥對視一眼，麻利的往外走。
傅阿姨又生氣了，他們必須得趕緊逃離現場，如果被封叔叔抓住，下場一定會很淒慘！
多寶牽著弟弟妹妹飛快走出了電影院。
直到十分鍾後，電影大屏幕才亮起來，終於來電了。
封謹言這才慢慢從那種黑夜的恐懼中抽出身來，然後，他注意到自己手裏拽著傅曦的裙子，另一隻手死死抓著她的手指，這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當然，他是滑稽的那個。
“對、對不起！”
封謹言連忙鬆開手，十分誠實的道歉。
傅曦都被氣笑了：“既然怕黑，以後就別帶我來這種地方。”
封謹言本來有些沮喪，約會搞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可是一聽到傅曦的話，他雙眼一亮：“以後？你的意思是，以後還會跟我出來？”
他抬起頭，漆黑的眸子裏映著一盞一盞亮起來的應急燈，像是璀璨的銀河環繞在四周。
這種感覺，像是麵對浩瀚的宇宙，像是迎接漫天的星辰……
傅曦心口一動，想也沒想就道：“晚上去看星星吧。”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暮色已經降臨了，開車前往海城的郊外，一路四十分鍾，到了海邊，夕陽褪去，暮色落下，黑色的蒼穹有一顆一顆的星星閃耀著。
“還記得嗎？”封謹言坐在水泥台階上，仰頭說道，“十年前，我們來過這兒。”
傅曦托著下巴，一邊看星星一邊說道：“我還記得是我帶你來的這兒，因為我家就在附近，那時候一切很美好，我父親還在，我的家還在，後來……”
後來父親死了，愛人不在了，她也出國了。
十年眨眼一瞬間，她從二十歲，到了三十二歲。
人生旅程已經過了大半，而她卻在一點一點的失去。
“你出國後，我來過這裏很多次，每次一個人看星星，會幻想有一天你會回來。”
“我以為，你會在國外結婚生孩子，真的沒想到你會回來海城，也沒想到你竟然還單身未婚。”
“曦曦，你永遠不會知道，當陳鬱帶著我看到你時，我是怎樣的激動欣喜，但我不敢表現的太明顯，我怕你再一次從我眼前消失。”
“你說，十年前你因為配不上我，所以遠遠逃走了，可你知道嗎，那些配得上我的人，一個都走不進我的心裏。”
“我單身了十年，也會繼續單身下去。”
“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寧願一輩子孤獨終老。”
星光閃爍，銀河璀璨。
傅曦的一顆心柔軟到了極點。
她捂著胸口，緩緩問道：“封謹言，你不該恨我嗎？”
不告而別十年，再度歸來已交過兩個男朋友，他不該恨她嗎？
為什麽，還能如此深情的對她表白……
“恨太累了，何必恨你呢？”封謹言彎唇笑了笑，“那時候你太小了，想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十年過後，你還是想不明白……當然了，或許是你根本就不愛我，如果不愛，會有一百種借口離開。”
他看著天空中的星星，眼中的光卻一點點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聲音低落道：“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傅曦跟著站起來，一言不發的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車子在路上疾馳，車內安靜極了，隻能聽到窗外呼呼而過的風聲。
一路四十分鍾，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壓抑，卻並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打破。
車子很快到了傅曦的小區門口。
她解開安全帶，轉過頭輕聲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封謹言沒有說話，手按著方向盤，薄唇緊緊抿著。
傅曦推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她站起身，能看到男人的側臉，她手一鬆，車門很快就要自動關上。
可在車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刹那，她的手伸了過去。
她彎下腰，再度坐進了車子裏。
封謹言這時候才有了反應，他回過頭，看向她，聲音冷淡至極：“還有事嗎？”
“我讚同你說的話。”傅曦緩聲道，“如果不愛了，會有一百種理由選擇離開，但，在我這裏例外。”
封謹言的手指僵了一下：“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封謹言，十年前我很愛你，正是因為太愛你了，所以我才會不告而別。”傅曦抿了一下唇角，繼續道，“這十年，不管我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我心中始終有你。我愛你，這一點你不能抹殺。但並不代表，我必須要跟你在一起。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快樂，我希望你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另一半，希望你能過的比我幸福。”
“封謹言，我回來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我比十年前更落魄了。”她自嘲一笑，“你每次出現在我麵前，隻會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鴻溝又深了很多，我不願意踏過這條鴻溝，也請你在你的世界裏好好待著。”
她說完後，再次推開車門下去。
封謹言猛然推開駕駛位的車門，快步過去堵住了傅曦的去路。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傅曦聲音清冷的道，“就這樣吧，以後各自開始新的人生。”
封謹言突然彎腰，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說了很多很多，但是我隻聽到了一句，你說你還愛我，像十年前一樣愛我，曦曦，這樣就足夠了。”
他不顧一切，吻住了女人的唇。
傅曦怎麽掙脫都掙不開，很快就沉淪在了這個吻裏……
“哇！封叔叔和傅阿姨親嘴了！”
“親嘴了是不是就有孩子了，哇，我們要有小表妹了！”
“耶，我要當表姐了，太開心了！”
“……”
幾個孩子開心的手舞足蹈，聲音清晰的傳過來。
傅曦一把將封謹言給推開，回頭看向身後，一二三四五個小蘿卜頭躲在小區門口的綠植後麵。
五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
被發現後，幾個小家夥絲毫沒有幹壞事的心虛，反而蹬蹬蹬跑出來。
“封叔叔，你什麽時候把傅阿姨娶回來？”
“傅阿姨，你要當我們嬸嬸了嗎？”
“嬸嬸，你別站著呀，你肚子裏有小表妹了，快找個地方坐下。”
“嬸嬸，我明天給你送雞湯，喬爺爺說喝雞湯可以生一個健康可愛的妹妹下來。”
妍寶扶著傅曦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
傅曦：“……”
“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怎麽來了？”封謹言鬱悶的盯著他們。
眼看著好事快成了，這幾個小子一出現，說不定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多寶仰頭說道：“我們過來玩，正好看到了封叔叔和嬸嬸，就過來打個招呼。”
騙鬼呢嘛！
這裏沒有遊樂場沒有公園，這幾個小子分明就是故意跟蹤他！
“嬸嬸，我們能去你家嗎？”小四眨巴著眼睛問道。
“當然可以。”
傅曦應下來，被幾個孩子推著往前走。
快到家門口時，她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究竟是哪裏奇怪了。
這幾個娃喊她嬸嬸，她居然直接應下來了，見鬼了……
一打開門，幾個孩子就迫不及待的衝了進去。
“哇，嬸嬸家裏好溫馨。”
“嬸嬸，你的身份證在哪裏呀？”
傅曦不知道他們問這個幹什麽，拉開抽屜將身份證取出來。
妍寶衝過去，將抽屜裏的另一個東西也拿了出來：“哇，這就是戶口本吧。”
樂寶眨巴著眼睛：“帶著身份證和戶口本，可以去領結婚證。”
瑞寶當機立斷：“走吧，去民政局。”
傅曦：“？？？”
封謹言：“？？？”
兩個人一臉懵逼，站著沒動。
“封叔叔，你不想把嬸嬸娶進門嗎？”多寶認真的問道。
封謹言本能的就點頭：“當然想！”
“戶口本我們已經替封叔叔拿了。”妍寶搖了搖手裏的文件袋，“走咯，去民政局領結婚證啦！”
五個娃合力將兩個大人推了出去。
“不、不是……”封謹言極力掙紮。
樂寶一眼掃過去：“封叔叔，傅阿姨都沒拒絕，你不會是不想娶傅阿姨當嬸嬸吧？”
傅曦趕緊道：“我沒有不拒絕，我……”
“嗚嗚嗚，嬸嬸，我的腳好疼……”妍寶突然摔了一跤。
傅曦連忙將小姑娘抱起來安撫。
等她反應過來時，車子已經停在了民政局門口。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整個人腦子都是空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封謹言也沒什麽好擔憂的了。
他將多寶手裏的兩份戶口本和身份證拿過來，目光認真的看著傅曦，一字一頓道：“嫁給我，好嗎？”
傅曦的記憶一點點回到十年前。
那時候她才二十歲，她對封謹言一見鍾情，於是告白了。
她死纏爛打了半個月，他終於成了她的男朋友。
她以為大學戀愛，出了大學就會結束，可大學還沒畢業，就被她單方麵宣布分手了。
她以為再也沒有可能相交的兩條線，卻再一次重合。
這一次的愛，是那樣的猛烈。
她聽到自己的心在說，我願意。
傅曦看著封謹言，堅定地點頭。
兩人並肩走進民政局大廳，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
“下班了下班了，明天再來！”守門的大爺打了個哈欠，將兩個人轟了出來。
封謹言和傅曦看了看夜色，然後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