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多謝姨母為我考量,不過,搬回國公府還是再等等吧。”孟星颺從出生後就沒有在定國公府居住過,那地方對他而言恐怕隻是個傷心之地。


  眼看著他就要解毒蘇醒,若是在定國公府醒過來或許對他是個刺激。


  傅挽挽道,“李大人不是說,公爺過幾日就能恢複意識,到那時等公爺定奪。”


  “也好。”小沈氏也想到了這一層,對傅挽挽更加欣賞,柔聲道,“你倒比我想得周全。”


  “姨母過獎了,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求姨母。”


  “什麽事?你說。”


  “爹爹一直在北疆,家裏發生這麽多事……我想給爹爹寫一封信,姨母能否幫我把信送去。”


  “不瞞你說,衛衛回來之後,我就給侯爺去了一封書信,說明了家裏的情況。隻是聽貴妃娘娘說,近來劼狄屢次犯境,北疆戰事吃緊,侯爺興許要年底才能回來了。”


  傅挽挽知道小沈氏說的都是實情,隻得作罷。


  小沈氏覷著她的神情,若有所思,想到了什麽,當下想了想,還是沒說。


  略坐了一會兒,小沈氏便起身告辭,說等下午宮裏的醫女來了再過來。


  按說今日喜事多,定國公的毒有藥可解,姨娘的罪尚有疑點,但傅挽挽心情並不輕鬆。


  她不禁羨慕起傅衛衛來,李修元那麽厲害,傅衛衛便是比她差些,那也是出類拔萃了。更何況,她私心裏覺得,傅衛衛的本事不會比李修元差,她性格要強,處處爭先,絕不會甘於人之下。


  若是傅衛衛和她易地而處,傅衛衛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手足無措。


  如果等爹爹回來,查明當年姨娘沒有殺害侯夫人,她跟傅衛衛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相處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傅挽挽立即生起氣來。


  她怎麽會還想跟傅衛衛做姐妹呢?

  李修元都說了現在找出來的那些證據都是旁證,傅衛衛難道不知道嗎?可是她就是把姨娘當成殺人凶手,把自己當成野種。


  她不會原諒傅衛衛,永遠不會。


  傅挽挽越想越生氣,在屋裏也坐不住了,氣呼呼地走出門,挑開珠簾便迎頭撞上了驚雲。


  “你進來做什麽?姨母不是說了麽?往後你們不許再進出西屋。”


  驚雲聽到她這麽衝的話,沒什麽反應,隻看著她道:“知道了,以後吃飯不叫你。”


  說完,轉身就走。


  傅挽挽立時噎住,恨恨瞪他一眼,便去吃飯了。


  雖然聽濤軒的人對李修元都抱有懷疑的態度,但他說有法解毒,眾人的情緒悄然高漲了起來。


  平常就攬月愛說話,今日尋靈和含玉話明顯多了起來。


  受他們影響,傅挽挽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些。


  待吃過飯,見驚雲進了正屋,傅挽挽悄悄走到他身後,小聲道:“先前我在煩別的事,所以……語氣不大好。”


  驚雲回過頭,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微微皺眉:“適才跑出去的時候不是歡天喜地的麽?”


  傅挽挽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去追李修元的事,若是平常她自然不會同驚雲解釋這麽多,但是她能感覺到驚雲的語氣裏難得地有些關切,所以她老實道:“我一直有很多問題想找傅衛衛問個清楚,今日聽到姨母說李修元同傅衛衛是師兄妹,所以有些高興。”


  “那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傅挽挽點頭。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為何還悶悶不樂?”


  傅挽挽低下頭,苦笑道:“我姨娘的事原就是一本糊塗賬,無論往哪一邊翻都不是我想要看的東西。”


  “有些書是這樣的,看前麵所有都不喜歡,但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或許有一個想要的結局。”


  傅挽挽眸光一動,抬眼望向驚雲,真沒想到這家夥不但出言安慰自己,還說得很有道理。


  正想說句感謝的話,他已經轉過身往東暖閣去了。


  傅挽挽習慣了他的脾氣,既不覺得生氣,也不覺得意外,見他走了,自己進西暖閣去了。


  百無聊賴,她從書架上撿了一本《會真記》翻著,沒多時,尋靈來報說宮裏派的醫女到了。


  人是送救命的藥來的,傅挽挽不敢怠慢,披上衣服迎了出去。


  出了門,便見一個穿著青緞背心、藕色細折裙的女子提著藥箱站在院裏。這女子身姿纖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模樣,模樣清秀文靜。


  乍一看去,她並不像在宮裏尋常見到的那些醫女,卻更像是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千金。


  “崔醫女,這是我們國公夫人。”攬月道。


  “太醫院崔雅寧問夫人安。”倒是恭恭敬敬地對傅挽挽行了一禮。


  傅挽挽打量著她,越看越覺得她不像個醫女。


  攬月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方才送崔醫女過來的內侍說了,崔醫女的父親是太醫院的院判崔文正。”


  太醫院的院判亦是五品,怎麽會讓女兒進宮做醫女呢?


  別人的家事傅挽挽不好問太多,攬月尋靈既然放她進來了,必然是查驗過她的身份。


  傅挽挽問:“崔醫女,李大人開的藥帶過來了嗎?”


  崔雅寧頷首,“即刻便可為公爺煎藥。”


  倒是個直接利落的人,傅挽挽不敢再耽擱時間,忙讓含玉領她去後院煎藥了。


  “挽挽,宮裏的醫女到了嗎?”小沈氏跨進院子便忙不迭的問。


  傅挽挽上前道:“已經到了,派來的醫女來頭不小,可是太醫院院判的女兒呢。”


  “崔雅寧?”小沈氏詫異道。


  傅挽挽頓時好奇:“姨母認識她嗎?”


  小沈氏搖頭,拉著傅挽挽往後院走去。崔雅寧正坐在灶前,將帶來的藥包放進藥罐裏,動作很麻利。


  傅挽挽看得很滿意,瞥見小沈氏蹙著眉。


  剛想說話,小沈氏轉身回了前院。


  “姨母,這個崔醫女有什麽不妥嗎?是靠不住嗎?”


  小沈氏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去你屋裏說吧。”


  “好。”傅挽挽拉著小沈氏進了西暖閣,為她倒了杯酸梨湯。


  天氣悶熱,聽濤軒的冰塊都是侯府分過來的,平常隻有東暖閣會放一盆,傅挽挽自己全靠著酸梨湯和扇子降暑。


  “那個崔雅寧確實是太醫院崔院判的女兒,她自幼演習醫術,比崔院判的兒子還厲害些。隻不過女子不能做太醫,隻能在太醫院做醫女。”小沈氏道,“從前醫女都是給太監、宮女們看病症的,她醫術了得,各宮娘娘倒肯宣她請脈。”


  “如此說來,她的醫術遠在其他醫女之上,與太醫相當,怪不得李大人放心把這事交托給她。”


  小沈氏看著傅挽挽,歎了口氣,“傻孩子,你知道什麽呀?”


  “姨母,莫非還有什麽內情?”


  “這個崔雅寧,唉,”小沈氏連歎了好幾口氣,方才繼續道,“她的醫術、人品都是沒什麽問題的。隻不過……”


  傅挽挽見她一直賣關子,不知道她為難什麽,也不好催促。


  過了一會兒,小沈氏緩緩道:“我也是從貴妃那裏知道崔雅寧這個人的。她醫術不錯,又是姑娘家,所以貴妃很喜歡召她請脈。半年前,有一天崔雅寧突然對貴妃說,想為星颺衝喜。”


  傅挽挽這下驚訝了:“她自請為公爺衝喜?”


  小沈氏點頭:“那會兒貴妃其實沒動過給星颺衝喜的意思,所以她提出來的時候,貴妃沒有答應。不過因著她這事,貴妃心思也活泛開了,便同陛下說了這事。”


  “那為何貴妃沒有定下她呢?”


  衝喜這事,大抵新娘子都是不樂意的,京城裏高門大戶辦這些事,通常都是從家裏的窮親戚裏頭挑,送些聘禮,對方就把女兒賣過去了。


  崔雅寧既然自個兒願意,又是官家之女,又懂醫術,嫁過來之後既能為定國公衝喜,還能懂得照顧傷勢,貴妃沒道理不答應啊?

  “貴妃的確考慮過她,當時去問了崔院判的意思,崔院判非常驚訝,顯然是不同意的。爾後聽說崔雅寧在家裏大鬧了一場,以死相逼,逼得崔院判鬆了口。”


  “這樣不就成了嗎?”


  小沈氏搖頭:“崔家是禦醫世家,陛下和娘娘都敬重崔院判,鬧出事端之後,崔院判大病了一場,貴妃心裏非常不安,便找了崔雅寧,正式回絕此事。”


  “那崔雅寧能安然接受嗎?”


  “貴妃既然回絕了,她不接受也隻能接受。”小沈氏道,“她用性命威脅自己的父親,行事實在太過偏激,不由得讓人懷疑,她行事的動機。”


  “她是不是見過公爺,目睹過公爺從前的風采,所以如此癡情?”


  小沈氏搖頭,“星颺在京城的時候,我們沈家和崔家素無交集,她根本沒見過星颺。至於後頭星颺名揚天下之後,她已經進宮做醫女了,也不得相見。”


  “或許,她聽著公爺那些事跡便心生崇拜了呢!”傅挽挽自己就是聽到這些事對孟星颺崇敬有加。


  小沈氏道:“若隻是崇拜便做出性命相逼之事,可見心性不穩。”


  這倒也是。


  傅挽挽從前雖然崇拜孟星颺,可也沒想要嫁給他,更別說給他衝喜了,這個崔雅寧確實癡情得有些過度了。


  正欲說些什麽,尋靈站在珠簾外頭道:“夫人,崔醫女說想去給公爺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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