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不是這樣的,火絕對不是衛衛放的,我親眼所見,她幾次想要衝進火裏去救人。”
頓了頓,小沈氏又道:“她是恨真儀,但她想的就是要把真儀送進官府查辦,把大嫂的冤屈公之於眾。隻是族裏擔心家醜外揚,不同意她這麽做。”
傅挽挽冷笑:“就是因為族長族老們攔住她,所以她才對姨娘痛下殺手泄憤!”
小沈氏見她滿臉怒容,不肯聽她勸解,長歎道:“大嫂和真儀皆已仙去,從前的是非曲直永遠不可能弄清楚,上一輩的死結打不開,我隻盼著你和衛衛都能放下這一切,好好的過日子。”
傅挽挽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你和衛衛原是不該承受這些的,”小沈氏握著傅挽挽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我這個做嬸嬸的偏心,這些話我對你說了,也會對衛衛說的。你手腕還傷著,先好生休養,我明日再來看你。”
傅挽挽看著小沈氏繞過屏風出去,許許多多的記憶和情緒向她湧來,姨娘的好,姨娘的不好,傅衛衛的好,傅衛衛的不好,她猛然從榻上下來,衝出房間。
“我放不下,我永遠放不下。”
小沈氏已經走到院子裏,聽到傅挽挽的聲音,驚愕地回過頭,她看著傅挽挽的神情,終歸沒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院子。
傅挽挽的這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待院門關上,她繃著的一口氣一下就散了,軟軟倚在門框邊靠坐著。
想到姨娘葬身火海,屍骨無存,隻覺得悲從中來,扶著門大哭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是看著天空漸漸深沉,當月亮上中天時,眼睛裏流不出眼淚,嗓子也啞了。
她呆呆望著夜空,一動不動。
天上有幾點星子,不知哪一顆是姨娘。
“亥時了。”
她循聲看去,見驚雲站在身後,波瀾不驚地看著她。
“你說什麽?”
“我說,已經亥時了。”
傅挽挽垂下頭,啞著嗓子道:“知道了。”
驚雲收回眸光,不再言語。他起身走到門口,蹲下身捏住了傅挽挽的手腕,被陳之德殘手箍住的地方青得厲害,跟皓白的手臂對比鮮明。
他拿出一個瓷罐子,從裏頭刮了些綠色藥膏,抹在傅挽挽受傷的地方。
原本已經麻木的手腕,突然感覺得一陣清涼。
傅挽挽說了聲“謝謝”。
“若是要謝,早些進屋,別在這裏擋路。”
“我坐在這裏礙你的事?”
“不然呢?”
傅挽挽不禁苦笑道,“早知道你鐵石心腸,隻是沒想到在你眼裏我是如此不可理喻。”
“我並非鐵石心腸,”驚雲看著傅挽挽,平靜的說,“隻是我沒有娘,所以無法理喻。”
傅挽挽一時語塞。
她坐在這裏哭了一下午,不管是攬月、尋靈還是驚雲都沒有多看她一眼。他們都是孤兒,生來沒有爹娘,自然不知道失去爹娘的痛苦。
聽濤軒是個神奇的地方,每回傅挽挽感到絕望悲涼的時候,在這裏都能找出比她更慘的人。
“不必那樣看著我,這世上有很多比沒爹沒娘更慘的事,在我眼裏,你比我可憐得多。”
說著,他竟伸手提著傅挽挽的肩膀把她從門檻上提了起來。
傅挽挽有些驚愕,但她哭得筋疲力盡,隻能瞪著眼睛看他,甚至連眼睛都幹澀難受。
“放手。”
驚雲瞧她一眼,鬆了手。
傅挽挽往後倒去,倚著門框站住了,呆了一瞬,自往東暖閣去。
來聽濤軒這十二個時辰,她成了親,沒了娘,大起大落,恍若度過了一生。
榻上的定國公一如既往的沉睡著。
爹爹不是親爹,姨娘化成灰燼,姐姐恨她入骨,誰能想到,短短幾日,這個隻剩下一口氣的男子成了她在世上唯一的倚靠。
若他醒著多好,她有好多話想說給他聽。
傅挽挽趴在榻邊,看著昏迷中的人,伸出了手。
“你在可憐他?”驚雲在碧紗櫥前站定,冷眼瞧著傅挽挽。剛才被他捏的肩膀還在發疼,這會兒他又跟過來。傅挽挽沒有轉身,隻是收回了手。
“不是。”傅挽挽幽幽道,“我隻是希望他快些醒過來,這樣我就沒那麽可憐了。”
“他會醒的。”
她沒想到,剛才還冷言冷語的驚雲,此刻竟說了句人話。
“真的?可是他們說……”傅挽挽不敢說下去,但她聽人說過,定國公熬不過今年冬天了,所以貴妃才急著找人為他衝喜。
“夜深了,回屋去罷。”驚雲再次道,“明日起來便好了。”
傅挽挽的確筋疲力盡,自回西暖閣睡下。
躺在榻上,眼淚從眼角滴落到枕頭上。且哭吧,哭是她唯一能為姨娘做的事了。
……
驚雲說得很對,第二日起床後,傅挽挽便恍若無事了。侯府裏傳了話來,說陳管家被攆了出去,禮部那邊得知陳之德意圖奸辱侯府女眷,也革去了他的功名。
傅挽挽沒再在意這些事,隻忙著裝飾聽濤軒,她不顧尋靈的反對把東暖閣折騰了一遍,這還不夠,又花了五日將院裏花木也重新打理了一番。
不過,後院那幾株茶花她沒有挪動。閑暇時候,她會看著那幾株茶花發呆。
恍惚中能看到姨娘拿著剪子修剪花枝的情景。
不過,隻是想想,並不會哭。在那晚的徹夜痛哭之後,她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夫人,外頭來人了。”含玉匆匆走到茶花旁邊,打斷了傅挽挽的遐思。
傅挽挽拿帕子抹了淚痕,問道:“怎麽會有人來?”
“是宮裏派來的人。”
難怪含玉過來叫她,對外,她才是能代表定國公府說話的那個人。
也不知宮裏又有什麽旨意了,傅挽挽收拾了情緒,往前院走去。
攬月如往常一般將人擋在門外,看傅挽挽走過來了,方把院門打開了一些。
傅挽挽走出院子,隻見外頭站在這一個身穿暗紫色錦袍的男子。
他的衣飾與錦衣衛的衣服有些相似,但服色不一樣,衣襟和袖口的花紋也不一樣。身量很高,可能跟驚雲差不多,但他麵如白玉,長相十分俊美。
見傅挽挽走出來,他溫和笑道:“皇極府李修元,奉陛下旨意,前來為定國公解毒。”
他一通自報家門,傅挽挽想起那日來宣賜婚聖旨的太監的確提過,宮裏不日會派解毒高手來聽濤軒看看。
“你是皇極府的人?”傅挽挽有些詫異。
李修元笑得溫和儒雅:“下官今年剛被陛下點選入皇極府。”
皇極府是大梁最神秘的一個衙門,人人都知道有這麽一個衙門,卻不知道這衙門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在衙門當差的是什麽人。
傅挽挽聽爹爹說過,皇極府跟錦衣衛一樣,都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為皇帝辦差的。
她問爹爹,既然都是為皇帝辦差,為什麽還要設立兩個衙門呢?
爹爹說,錦衣衛辦不到的事,都是皇極府來辦。
傅挽挽沒想到,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來自皇極府。
“那你是大夫嗎?”傅挽挽問。
李修元搖頭,“下官並非大夫,隻是對毒物藥理有所了解。”
攬月道:“既然你並不精通,那就不必看了。”
“讓他試試吧,我爹爹說皇極府的人都很有本事,他這麽說,一定隻是謙虛。”
傅挽挽話音一落,李修元讚許道:“俗語雲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下官醫術比不上禦醫,或許運氣好能瞧出些不同的門道。”
傅挽挽很讚同他的話,“攬月,他奉旨而來,讓他進去瞧瞧吧。”
攬月沒說話,往旁邊退了一步,李修元朝傅挽挽拜了一拜,提著藥箱往正屋去了。
驚雲站在廊下,冷眼瞧著他。
“夫人,你太輕信旁人了。”攬月忍不住道。
“不是輕信,我爹爹說皇極府的人真的很厲害,或許他真能解公爺的毒。”還有一句話傅挽挽沒有說,俗話說死馬當活馬醫,其他大夫看了兩年也沒能解了定國公的毒,讓這個李修元試試,即使看不出名堂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傅挽挽跟著進了正屋。
東暖閣裏李修元已經開始給定國公把脈了,尋靈和驚雲分別站在兩旁,緊緊盯著他。尤其尋靈,傅挽挽都看見她的手按在腰間佩劍上了。
氣氛太過緊張,她索性在貴妃榻上坐下,沒有湊到近前。
若李修元真個來解毒的,她湊過去不免礙手礙腳,若他心存歹意來害定國公的,她站那邊也會礙尋靈和驚雲的手腳。
李修元把完脈,手突然朝定國公的脖子伸去。
傅挽挽尚未出聲,隻見屋裏劍光一閃,尋靈的劍即刻出鞘,朝李修元的手斬去。
見識過尋靈和攬月的功夫,傅挽挽本以為這下定然要見血了,然而屋裏安安靜靜的,並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有血光,沒有慘叫。
傅挽挽定睛一看,那李修元竟用手指捏住了尋靈的劍鋒。
“姑娘稍安勿躁,公爺臉上的毒斑非常奇怪,我隻是想褪去公爺的衣裳,看看他身上的毒斑。”李修元的聲音依舊平靜溫和。
他捏著尋靈的劍鋒,見劍身送回劍鞘,然後若無其事地拉開定國公身上的衣裳,仔細查看定國公身上的那些紋路古怪的毒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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