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有罪供述
朱長春回家的時候,是一手扛著鋤頭,一手牽著肖群英的大兒子回來的,一米七八的個子,偏瘦的身材,著一身藍色背心,灰色短褲,一頭灰發,一身黑而油亮的肌肉,看到了坐在自己妻子身邊的陶所長,遲疑了一會,陶所長向朱長春打招呼,朱長春這才走了過來,對妻子道:“客人來了,你也不喊聲我回來。”肖群英正要解釋,朱長春道:“這就到吃飯時間了,你去做飯,總不能讓客人在我家餓著肚子吧。”肖群英忙進了屋,米月忙推辭,朱長春道:“不要說什麽客氣的話了,你們大老遠來,不容易,要是看得起我呢,就吃個便飯,要是看不起我,我也就沒有資格請你們了。”米月一聽,隻得罷了,便問:“知道我們來找你幹什麽吧?”朱長春點了點頭:“你們找到凶手了?”
米月沒想到朱長春會說出這句話來,而且在聽到陶所介紹和問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一絲驚慌的神色,米月就從這神色中看出來了,要麽,是他對這個案子已經麻木了,對自己的死活都看得淡了,要麽,他不是殺人凶手,真正的殺人凶手,麵對突然上門的警察,不會這麽沉著冷靜主動問這句話,即使能有勇氣說出這句話來,那也一定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或驚異。
米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道:“我們要對該案重新偵查。”
朱長春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歎息了一聲,似乎與已無關。
“看了你的供述,先是作過兩次無罪辯解,而後又作了有罪供述。”
朱長春鐵青著臉不說話。
“作有罪供述,是什麽原因,是逼供嗎?”
朱長春沉默了半天,向米月擺了擺手:“沒有人逼供我,那是我自己想死。像我這樣的人,還有臉活在世上嗎,要不是這裏還有我一個媽,我也不會再回到這裏的,有哪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女人來幹這個事,一個女人,把她逼到什麽地步,才會在自己的男人麵前,與無數男人做那樣的事?””
米月也歎息了一聲:“我知道,在那以後,你一直惦念著她,為自己的行為而後悔。”
“一場人命官司,讓我欠了一屁股的債,我要還不了債,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就要砍我的手,卸我的腿,天天都有一批凶神惡煞的人來家裏要行凶,我勸過她,我們離婚吧,你還年輕,找個有錢人嫁了,我一個人,自有對付他們的辦法,她說,你是我丈夫,我的愛人,我會看著你受他們的折磨嗎,我們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塊!不就是還錢嗎,大不了我自己賣自己的身子,替你還錢。”
朱長春兩隻眼圈紅了:“我當時也是走投無路,鬼迷心竅,居然也依了她的話,那個時候,整個東雲市,哪個娛樂場所,哪個賓館,發廊,出租房,沒有幹這種事的,人家都見怪不怪了,她對我說,客人來了,你就出去,十分鍾後就來敲門。開始也是兩百塊一百塊收,後來遇到熟人,五十塊也行。就這樣幹了一年,她的脾氣才越來越壞了,我開始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變得這樣,每次她衝我莫名其妙地發火,我開始都忍了,可是越到後來,我也實在忍不住,就與她吵鬧,直到後來,她動了刀子。”
“她衝你發火,總有原因的吧?”
“她是把從客人中受到的氣,衝我來發的,有一次她一大早接客,我就是晚了幾分鍾敲門,她等客人走後,就衝我發火,說我死哪裏去了,不管她的死活,我說,我給你買了早餐,路上碰到熟人講了幾句話。她一聽,揮手把我買的早餐仍到了門外,對我罵,你怎麽不死在外麵,不要回來了呀!我當時也是氣,就說,你要是想做就做,要是不想做,就不要做了,我就是在外麵討飯,也比你做這個強。沒想到我這話更刺激了她,就順手拿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往自己的脖子上紮,被我搶了過來,我也是一氣之下,出了門,找歐陽龍喝了半天的酒,還是歐陽龍陪我回家,勸了她半天,才讓她消了氣,到了晚上,我們在一起睡覺時,我才發現,她的胸部和大腿上,被人咬了好幾道有血痕的口子……”
“我們的出租房靠近順風路的菜市場,每天來找秋伶的,都是一大早來買菜和晨練的六十多歲的老頭,有很多還都是些熟人,所以她有時候就在門外招客,有時是他們來敲門。夏天,天亮得早,5點多鍾天就亮了,她就去門外招客,招來客進房後,我就在對麵的涼茶鋪坐著,約好過了十分鍾就去敲門。5月14日那天從天一亮開始,她就接了好幾個,我打完早餐回來,同她吃早餐,剛吃完,又有一個老頭來敲門,我看她很累的樣子,就勸她說,算了,今天就不做了吧,她不聽,就開了門,讓我出去,我當時臉色不好,瞪了那老頭子一眼,那老頭了也許是看我氣洶洶的,就說不做了,走了,她當時就向我發氣,我們三言兩語又吵開了,後來越吵越凶,她又拿了刀,還是那把水果刀,就說要死給我看,我去搶,她不讓,還在她自己脖子上紮了兩下,我當時看見已有兩道血印了,嚇得好不容易拚命從她手中把刀搶了過來,為搶刀,我自己的手都被刀割破了,我搶過刀,往洗手間裏一扔,就出了門。”
“你出門後,看見那老頭走了嗎,另外還有人進來過嗎?”
“我出來時,沒有看見那老頭,到了涼茶鋪,那涼茶鋪可以看到通往我們單元通道的鐵門,那鐵門平時沒上鎖,進沒進去人,我看得很清楚,我沒有看見有人進去。”
“你們的出租房有幾條進出通道?”
“平時隻有一條進出通道,不過,還有一道暗門,就在西邊通道盡頭一樓放雜物間的房間,有個窗戶,那窗戶雖然是鐵欄杆,但是我們可以取下一根鐵欄杆,供人進出,這是我們擔心警察來查,送客人走的暗道,不過,我們從來沒有用過。”
“接的客人有沒有知道的?”
朱長春點了點頭:“應該有些人知道,有些客人會擔心,問,要是警察來抓人,怎麽辦?秋伶就會告訴他送他走暗窗出去。”
“人如果不是你殺的,她怎麽會死?”
朱長春痛苦地搖著頭:
“開始,我還以為她是自殺,我恨死自己了,當時為什麽不把那刀帶走,或者仍到外麵也好,為什麽還把那刀留下。”
“你出門後離開她有多長時間?”
“不到半個小時,20多分鍾吧,我把歐陽龍呼來,就是讓他來勸她的。”
“你們到了現場後做了些什麽?”
“我看到她的時候,當時我死的心都有了,要抱她去醫院,歐陽龍說,流了這麽多的血,人已沒有氣了,你趕緊報警吧,我哪有心思報警,後來還是歐陽龍報的警。”
“你在現場發現水果刀了嗎?”
朱長春搖著頭:“那個時候,我腦子裏像在做夢,亂得很,神誌都不清了,哪還有心思管水果刀。”
“她與其他人,包括她接的客有什麽矛盾糾紛嗎?會不會是她的仇人或客人殺的?”
“不會,她自從認識我,同我結婚後,並沒有同其他人有什麽來往,她接的客人,也沒有因為錢或者其他什麽原因發生過爭吵,何況,她死的時候,房子裏沒有人,我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人進來。”
“如果在這期間有人從你說的那個窗戶鑽進來,到你們的房間,你看得見嗎?”
“我要是盯著巷子看,當然看得見,不過當時我同歐陽龍喝豆漿說話,沒有往巷子裏看。”
“你知道她原來在天宮做事,天宮被查後,她們的那些同事還在來往嗎?”
“沒有,天宮一查,她們抓的抓,逃的逃,哪裏還有往來。”
“天宮被查的當晚,也就是元月20日,劉秋伶的生日,她們當時的5個同事在一起聚會為她慶生,你知道這個事嗎?”
“不知道。”
米月還要問,卻見肖群英滿頭大汗地出來,招呼大家吃飯,米月也餓了,一進屋,就聞到了濃烈的臘肉香味,看桌子上早上了一盤蒜香臘肉,一盤幹菌炒雞,一盤幹筍煎臘魚塊,一盤炒雞蛋,一碟青菜,肖群英把客人引上桌,道:“還有一盆湯,很快就好了,你們先吃。”
米月饞得哈喇子都差點流出來了,卻猶豫地看了看陶所長,輕聲道:“這樣怕不行吧?”陶所道:“放心,我心裏有數。”米月明白了陶所的意思,卻見朱長春回裏屋提了一大瓶5升的可樂瓶子裝的酒出來,對大家道:“這是村裏人釀的酒,大家嚐一嚐吧。”米月忙製止了,陶所長也道:“這酒,是千萬喝不得的,要是喝了,我們這頂著警徽的這頂帽子就得脫了。”朱長春隻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