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積案
劉安明來電話了,他在查找胡林群的下落時,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是不是當麵向她作個匯報。
“不能電話溝通嗎?”米月問。
“這些情況恐怕沒有那麽簡單,電話裏哪能說得清楚。”
“要不,你來我這裏一趟?”
劉安明有些為難:“鎮裏組織春節慰問烈軍屬活動,要求一家家在節前走完,我……”
米月苦笑:“好啦好啦!別向我叫苦了,我去找你。”
米月趕到鎮派出所,已是中午了,劉所見了米月,忙道:“先吃飯吧。”拉著米月上車,米月道:“別弄這麽麻煩了,好像我就是來趕飯似的,叫個盒飯就是了。”劉所笑了笑:“你以為這是在東州呢,這小鎮子,哪來的外賣!我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去我家裏,我老伴做其他事不行,就會弄幾個菜,我們這事,在我家裏說說就是了,反正家裏除了老伴,也沒有其他人。”
“你家孩子呢?”
“在部隊呢,現在呀,也是個副連長了。”
“你這軍屬,代代相傳呀!”米月笑了笑:“成家了嗎?”
“去年結婚了,在部隊結的,媳婦就是這個鎮子裏的,是個老師。”
“幹嗎要在部隊結婚?”
劉所說起這事,就越發自豪:“是連隊領導要求的呀!他那部隊呀,在邊防,就是我原來的連隊,駐守在邊境的一個大山溝裏,有一個在山項上的哨所,那山叫庭毫山,邊境還擊戰打響第一槍的地方。我帶了兒媳婦去連隊,你知道嗎,連隊布置得像過大節似的,紅旗招展,彩旗飛舞,我到了連隊,全連官兵敲鑼打鼓,列隊歡迎,連長,指導員見了我兒媳婦,都說,我這小子哪來這福氣,這哪是你鎮裏人,這就是七仙女下凡來了嘛!全連的戰士見了,高興得就像過年,專門殺了一頭豬,買了雞鴨魚酒,為我們辦結婚喜酒。全連一百多號人哩,兒媳婦硬是一個個向他們敬酒,落落大方。那些戰友,就像是自己娶了媳婦一樣喜慶。連隊也沒有什麽招待所,指導員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住到連長房間,我兒子兩口子住了,連長還派了兩哨兵站崗。”
米月聽了,也在心裏讚歎。劉所又道:“你不知道,我們連隊當時聚在那個山溝裏,前不巴村,後不著店,一年到頭,不要說能看到一個女人,能看到一個老百姓也難。老兵們對我說,你是來的不久,你要是再待上幾年,看到母豬都是雙眼皮哩。”
米月抿著嘴笑。
劉所的家不在鎮子裏,位於鎮東北方向的一座山下,沿山腳排列一棟棟有院落的兩三層高的樓房,看起來都是新蓋的,劉所的妻子迎了出來,熱情地把米月讓進了屋,房屋寬敞明亮,茶幾上已擺上了水果瓜子茶,米月看劉所忙著清理放在沙發上的一套書,問:“你喜歡看書?”劉所笑了笑:“剛收到的。”米月好奇,忙上前接過看了,是一套係列叢書:《留在庭毫山的記憶》、《來自庭毫山的報告》、《他們從庭毫山走來》、《庭毫山的劍麻詩》……。
米月驚歎:“這都是你們寫的?”
劉所道:“都是我們在庭毫山當過兵的戰友寫的。”
米月翻開《庭毫山的劍麻詩》看到了其中的一首詩:
複員老兵
作者:劉安明
不要送我
不要讓淚水將思念打濕
的路好長好泥濘
沒有拐杖我如何走出瀟灑
不要送我
淚水會衝淡雞湯的營養
慈母般的情過去我總消化不了
兄長,我怕途中饑餓
不要送我
弟弟的陣地還在等著你的電話
淚水多了會鏽蝕電線
誤了長途卻不能撥不通號碼
……
米月在學校裏的時候,也寫過一些文采飛揚的詩,也曾在學生會上高吭激揚地朗誦過,入警後,她多年來也沒有了這個閑情逸致了,今天看了這詩,讓她想起了當年,此刻,她湧現了少有的心動,在那片陌生而神秘的軍營,她感受到了很少有過的神聖和純淨。
“這本書,哪裏有買?”米月真誠道。
“你要的話,到時我們送你一套就是了。”劉所回答得很爽快。
吃過飯,兩人回到派出所,劉所找出一疊複印件來,送到米月眼前,抽出一張照片,對米月道:“你看看,這就是小時候的胡林群。”
米月一看,是胡林群初中的畢業證照片,一件綠色軍上衣,平頭,圓臉,雙眼炯炯有神。
“我懷疑,明光集團的這個唐凱,就是這個胡林群。”
“這怎麽可能?”米月一驚:“你找到了什麽證據?”
“你先仔細看看這兩個人的長相,有沒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米月又取了唐凱的近照,細細比對看了,看了看劉所:“兩人長相倒是有些相似,但是,我們不能憑這兩張照片就能斷定是同一個人,畢竟,長相相似的人多了。”
“我起初也沒有往這方麵想,隻是我這老伴偶然對我說,她在街上聽一位賣菜的老太太說,有人見過這個唐凱,清明節到過胡進的墳頭上過墳。”
“她們怎麽知道來上墳的人是唐凱?”
“我問過老伴了,她說,她也是聽她孫子說的,她孫子7歲,在山上玩,看到一輛黑色的車開到山腰,下來一個人上墳,上墳時,他接了電話,說話聲音很大,他說他是唐凱。”
“7歲的小孩子,怎麽會記得和向別人說他的名字?”
“說來也巧,這個孩子的一個同班同學,也叫這個名字,所以他也就記下了,向他媽說了。”
“這孩子還在嗎?”
“唉,也不巧,兩天前這一家人回貴州娘舅家過年去了。”
“要是有這事,這個唐凱,應該每年都會來的,問問其他在附近有墳地的人,應該還可以打聽到。”
“我打聽過了,目前還沒有人發現這個唐凱。”
“還有。”劉所取出了一份資料照片,道:“你看,這是‘10.17’羅小聰夫妻車禍案的資料,我仔細看了看案卷,覺得這個車禍案有很多疑點,我懷疑,這是一宗偽造車禍現場的故意殺人案。”
米月看了看,這是一宗摩托車同一輛貨車在半山腰的彎道會車時相撞的事故,車禍造成貨車與摩托車雙雙墜入二十多米深的山溝,貨車司機與摩托車上的兩個人全部身亡,而駕駛摩托車的,正是羅小聰夫妻倆。
“你的疑點在哪裏?”
“兩個疑點,你看,這個墜車現場照片,在貨車來的方向,有一堆煙頭,至少有十來支煙蒂,我後來打聽,這個司機是抽煙的,也大多是抽這種牌子的煙,如果這些煙蒂是貨車司機抽的話,那麽這個司機是不是在這裏坐等了很長時間,在這個半山腰彎道這麽不安全的地方,他停在這裏這麽久幹什麽?我也打聽過了,案發前這裏下過一場暴雨,而這些煙蒂沒有被暴雨打濕被泥水裹過,所以這就是這位司機在案發時抽的煙,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推斷,這個司機在等這個摩托車司機?還有,我也去過現場,那是個山腰拐彎下坡路段,摩托車是上坡,貨車是下坡,這種會車,即使是發生在緊急情況下,要麽是貨車司機采取緊急刹車,而把回避不及的摩托車撞下山,要麽是摩托車為逃避貨車相撞,采取緊急回避措施,而貨車司機處置不及時而墜落山下,我怎麽看,也看不出兩車同時能夠都翻下山的。還有,你看,在這個路麵,還有一道清晰的小車車輪印,我判斷,這不應該是公安及現場勘查的車輛,公安勘查人員在拍照取證時,不應該會有車通過這一段,來破壞中心現場的,而當時的這段公路,很少有小車在案發期間往返這裏的。”
米月沒有看到現場全景照片,她無法對劉所的話做出判斷,但她對劉所對煙蒂的這個判斷引發了興趣。
“十多支煙,至少也得半個多小時吧?”
“對,那個時候,是97年,村子裏的人還沒有手機,就是鎮裏的人,也隻有少數人使用擴機,如果是有人在蓄意謀劃,這個司機就是在等人。我查過了,當天是橫水村王老四家父親100歲陰生,就是100年誕辰,他要給父親修墓造碑,這個碑呢,是在鎮裏找人刻的,這個貨車司機呢,就是當天一大早給這個王老四家送碑和幾袋水泥,從橫水村回來時,是上午11時左右,這羅小聰呢,也正好從鎮上趕集回村,就這麽出的事。”
“如果是謀殺,是誰會殺他?為什麽殺他?”
“會不會是胡林群?”
“胡林群?”
“當時公安在‘8.15’凶殺案偵查工作中,已認定了羅小聰夫妻是殺人案的凶手,其主要證據,一是,在大排查中,有他夫妻二人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而且在案發期間,有人證明他在現場附近出現過;二是,他妻子被胡家兄弟奸汙過,他妻子隻是忍氣吞聲,羅小聰發過話,要殺死他全家;二是現場發現的塑料涼鞋,經比對,與羅妻子所穿的塑料涼鞋有同一性。最後,羅小聰自己也交代人是他殺的。案子移交檢察院,檢察院因證據不足,幾次退回重新偵查,最後檢察院還是以‘連南縣公安局認定羅小聰涉嫌故意殺人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而退回,後來因案情重大,由市局參與複查,在複查中,羅小聰反供,稱自己的招供是逼供,市局又進行了一個多月的偵查,還是沒有找到羅小聰夫妻故意殺人犯罪的證據鏈,所以在將他倆關押近3個月後,將他放了出來。所以我分析,不排除胡林群及親屬報複殺人的可能。”
“當時在偵查‘8.15’凶殺案的時候,他們找過這個胡林群沒有?”
“應該沒有,我沒有在案卷中發現他的供述或證言證詞。”
劉所又找出了幾張“8.15”凶殺案的現場照,對米月道:“你看,這3名受害者,都是在洞裏不同的部位殺了人,其中兩人被殺後都被移到了洞子最深處位置,一人就是兩人的父親胡進,被殺的位置在距離洞口五米的地方,三人受擊的部位,兩人是在後腦勺上,一人在額頭上,當時偵查員的分析判斷應該是對的,就是凶手是通過一種誘騙的方式,先後將他們三個人分別騙到這個洞子裏,然後乘其不備的時候下手的,因為如果是一名凶手的話,是無論如何對付不了這三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的,殺了第一個來洞裏的人後,便移屍到洞裏,便又開始殺第二個來洞裏的人,殺的最後一個,就是胡進。當時專案組也有這個推斷,這個凶手就是利用這父子三人都是貪色的心裏,以一名女子約他們先後來這洞裏,然後另一個人利用他們同女子纏住的時候突然下手,所以後來偵查人員鎖定了羅小聰夫妻。”
“如果這個胡林群是‘10.17’羅小聰車禍案的凶手,而這個胡林群又是唐凱的話,那就太可怕了,這樣的話,我們是否可以推斷,唐凱一家的被害,是不是羅小聰等家人的報複?”
“不排除這個可能,而且,不光是羅小聰的受害者,如果當初村裏的這些被胡家作惡的受害者或者真正的殺人凶手知道唐凱就是胡林群的真相後,采取這手段報複或滅口?”
米月的臉上,籠罩著陰雲。
看來,弄清唐凱的真實身份,是米月迫切要做的事。
“這樣,你在這裏,首先設法與那個見過唐凱的孩子取得聯係,讓他辨認唐凱的照片,確認是不是唐凱,還有,設法找出‘8.15’案以及‘10.17’羅小聰車禍案的一些關鍵人物,比如參與的偵查人員,一些受害者,見證者等等,列個名單給我,看來,這個地方,我們得好好用點精力了。”
“‘8.15’案的一些被胡進一家作惡的受害人,我都找到了,這是名單,共17人,因為都是女的,都過了這麽多年了,他們也都兒女成群了,我想她們都不願再向人談及她們的往事了,特別是對我這個男的,所以我想,你是女同誌,又在城裏,她們可能顧忌小些,憑你豐富的經驗,你找她們談,應該好溝通一些。”
米月想了想,點了點頭:“我試試看吧,不過,唐凱的真實身份,我也回去核實核實,弄清楚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