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又見周耘
米月發現羅義的屍體,已是羅義死後第十二天了。
東州城東郊清江沿岸有一片人行罕至的灘塗地,灘塗地水草叢生,生長著不少小龍蝦,這小龍蝦原來無人問津,這兩年卻成了人間美味,紅火起來,便有附近的一些人到這裏撈蝦,58歲的陸媽就是經常光顧這個灘塗的人之一,她是每天天剛亮就過來,撈了蝦後便賣給她家樓下的順農餐館。
一天晚上吃晚飯,陸媽大學畢業剛分到派出所當警察的兒子陸少雲好不容易回了趟家,陸媽多做了幾道菜,一家三口人上桌。陸少雲道:“媽常去河灘抓小龍蝦,抓的那龍蝦,也沒有見媽弄回來吃呀?”陸媽道:“那龍蝦,能吃嗎,你不知道這河水,都汙染了,這龍蝦要是弄不幹淨,吃了會生病,我哪裏弄得幹淨,也隻有那餐館的廚師會弄。” 陸少雲道:“這兩年這清江河經過治理,河水已接近飲用水的標準了,怎麽還汙染?”陸媽道:“那有什麽用,就是河水幹淨,那河岸也不幹淨,什麽髒東西都往那裏扔,昨天我去的那個地方,不知道有誰家的死豬埋在那裏,臭氣熏天。”陸少雲道:“不會吧,這兩年有豬流感,死豬都要集中滅菌消毒處理的,怎麽會出現私埋?何況,這城裏哪裏還有私人養豬?是不是埋的死狗死貓?”陸媽搖搖頭:“那堆泥土,比埋的人還大,死狗死貓用得著挖那麽大的坑麽!”
一句埋人的話倒提醒了陸少雲,畢竟是警察,就多了個心眼,第二天便帶了人,讓老媽帶路去挖那堆泥土,果然就挖出了一個人來。
現場雖然被陸少雲很好地保護起來,但當米月帶著楊茹趕到現場時,隻見一片水畦地,清江下遊不遠就是出海口,十多天的時間,潮漲潮落,江水早已蕩除了一切痕跡,楊茹勘查了大半天,除了一具屍體,其它無一所獲。
屍體頭部上下有一個貫穿傷,楊茹道:“初步判斷,這應該是彈痕。”
“彈痕?”米月也上前看了看屍體,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從下頜到頭頂的貫穿傷,這種貫穿傷,隻能是槍擊才能形成。
楊茹道:“除了頭部這處傷,沒有發現有其他致命傷,也沒有發現手腳有捆綁痕跡。初步觀察,頭頂部位的槍口大於下頜的槍口,而且頭頂部位槍口處的頭蓋骨有向外呈放射狀的裂紋,所以我判斷,子彈應該是從下頜射入,頭頂部射出,可以肯定的是,應該是近距離射擊,不排除是槍走火誤殺的可能。”
“槍走火?”
“對,一般情況下,如果是手槍,從下頜射入的,有三種情況,一是被人近距離槍殺,這種情況,可能性少,因為如果受害者在沒有被人控製的情況下,除非受害者與凶手不是一般非常的關係,受害者是不會乖乖地讓人這麽用槍頂著自己的下頜的;二是自殺,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很少會有人采取這種方式在這種部位自殺,還有就是槍走火,一般是受害人在擦槍或玩槍時,習慣性抬槍看槍口,在看槍口時不慎或習慣性地擊發,造成誤殺,這個案例,已發生過多次,不光是手槍,還有步槍。”
“這裏有不有可能就是第一現場?”
楊茹道:“從屍體死亡時間看,至少有十天時間了,我們在這裏找不到任何痕跡,一般情況下,如果是他人槍殺,也許會選擇在這個地方,因為這一帶人跡罕至,槍聲很難讓人聽得清楚,要是在市區,槍聲很容易暴露。”
米月看了看現場,腳下是一片水草地,水草濃密,還有一條條水溝和一畦畦沙坑,如果這是殺人的第一現場,或者是槍殺,那麽,這裏一定有遺留的彈殼,米月想,再有經驗的凶手槍殺人時,隻會注意槍殺的目標,不會留意子彈射出的彈殼落在什麽地方,而落入這密密水草中的彈殼,不可能一會就能找得到的,而且凶手也不可能花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找尋這個彈殼。
“馬上聯係特警,弄個金屬探測儀,找彈殼!”
幾名特警很快來了,金屬探測儀在現場附近探了個底朝天,除了找到了一些鐵釘鐵絲鐵皮帶扣鐵鞋底等小鐵器以外,沒有找到彈殼。
“這家夥靈不靈?”米月有些不相信。
“要是不靈,還能找到這麽小的釘子?你要是還能找到彈殼的話,我脫下這身警服回家賣紅薯。”負責探測的特警隊員道。
“要不,這不是第一現場,要不,就是凶手取走了彈殼。”
“凶手取走彈殼,這不大可能!”
米月無奈,她隻好耐心等待屍檢結果。
屍結果報告出來了,楊茹在會議室巨大的電腦顯示屏前,給米月她們一一作介紹。
“死者,男,身高1.71米,年齡56歲到58之間,死亡時間,10月12日6點至10點之間,係頭部受貫穿槍擊死亡,全身除槍擊傷外,無其他致命傷。子彈從下頜射入,貫穿到舌、上下頜,腦中幹,擊穿頭蓋骨射出,判斷為近距離射擊……”
“經人臉比對和走訪調查,死者名叫羅義,男,56歲,原籍江東羅江人,現住址東州市雲水北路華茂新城A61棟,其妻子沈圓圓6天前報案稱丈夫失聯,因為羅係成年男子,當地派出所並沒有立案,隻是通過“天眼”係統查找,並沒有發現其任何蹤跡,據羅妻沈圓圓稱,她最後一次見羅,是在10月11日晚飯後,開一輛車牌號為東A09Q88的黑色奔馳車出去的,第二天晚上,看到他的車停在了車庫,卻不見人,電話已關機,找了他的一些熟人,也不知下落……”
槍擊案驚動了市局及東江省廳,省廳責成東州市局組織力量,迅速破案。東州市局成立了“10.24”專案,由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孫小明任組長,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米月為副組長,組織相關警種組成專案組,限期破案。
米月將偵查工作進行分工,兩人一小組,一小組走訪調查10月11日至12日在埋屍現場附近活動的人員和車輛情況,一小組通過“天眼”查羅義人車的活動軌跡;一小組查羅的親友及社會關係,包括羅手機的通聯信息。
通過“天眼”係統,米月很快鎖定了東A09Q88的黑色奔馳車,該車於10月11日晚上8時50分從其所住的華茂新城北門駛出,於9時32分進入錦美大廈地下停車庫,該車停在車庫負三樓G區091車位,羅義從車上下來,與從另外一輛黑色豐田車上下來的男子,一道進入一側的廁所方向。次日淩晨8時45分,該車從停車庫駛出,到了錦美大廈對麵的錦城花園,晚上11時10分,該車從錦城花園駛出,11時43分回到羅的住所華茂新城,從東門駛入,之後,這輛車再也沒有出入過。
“晚上11時43分?按楊茹的屍檢報告,此時的這個羅義已死亡,難道是屍檢報告有誤,還是開車的另有其人?”吳昊疑惑道。
“我可以肯定,羅義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晚上11時!”楊茹麵對吳昊的疑問,回答得斬釘截鐵。
錦城花園小區是一個別墅區,共有別墅70多套,有北門和東門兩個出口,區內沒有監視係統,羅的A61棟係獨立樓房,樓房與樓房之間,是車道及密密的樹木花草相隔,米月無法得知車輛進入小區內的情況,查訪了兩個大門的保安和監控,並沒有發現當晚有羅義出入小區的信息。
米月來到了羅義的家裏,看到了雙眼紅腫,麵容憔悴的沈圓圓。
“你最後一次見他晚上外出時,他對你說了什麽嗎?”
沈圓圓垂頭喪氣道:“那些天,他說他去做健身,如果沒有其他事,他每天晚上都去,每天深夜才回來,那天晚上,他也是吃完晚飯就出去了,都習慣了,我們也沒有說什麽話,第二天一早,我見他還沒有回來,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說,跟朋友喝了點酒,就在朋友家休息了。當天晚上還是沒有見他回來,我打他的電話,電話就關機了,第二天一早,我看到他的車停在了車庫,可是我裏裏外外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人,電話還是關機。”
“你知道他做健身的地方嗎?”
沈圓圓搖了搖頭。
“老羅在外麵有沒有相好的朋友,包括女朋友?”
“要說男朋友,應該有不少,但女朋友,他不會有,他有三高,那個功能早就不行了,他也不好色,所以,他說晚上做健身,我還十分支持他。”
“老羅有沒有什麽仇敵?”
沈圓圓搖了搖頭:“過去他在公司時,應該與人結了些怨,但都無非是一些利益關係,不應該會有要他命的仇敵,現在他不做事了,更不會有了,要是有,我不會不知道。”
“出事前那些天,有人來找過他嗎?”
“沒有,他白天去釣魚,晚上去健身,很少有空在家,來找他的人也無非是買保險的,送快遞的,還都是我收的。”
“買保險的?是什麽時候?什麽人?”
“一個女孩子,長得還挺年輕漂亮的,好像在出事前幾天吧,我說他不在家,她也就走了。”
“知道叫什麽名字嗎?”
沈圓圓搖了搖頭。
“具體是哪一天,記得嗎?”
沈圓圓想了想:“對,10月3日,國慶節的第三天,上午9點鍾左右。”
米月看了看吳昊,吳昊記下了時間。
“老羅有槍嗎?”
沈圓圓聽了,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有,他有一支手槍,十多年托人弄的,說是從緬甸走私過來的槍,還有一盒子彈,一直都藏在車裏,但我保證,他一直都沒有拿出來過,這個事,連我女兒都不知道。”
“老羅出事這些天,你女兒在家嗎?”
“她在加拿大念書,還沒有回來,老羅出了這事,我還沒有告訴她。”
“你想想,老羅會不會因為精神或其他原因自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身體雖然有三高,但沒有其他大病和精神疾病,他天天去釣魚,去做健身,就是還想多活些年呢,他是一個很惜命的人,怎麽可能去自殺!”
“老羅出事這些天,家裏財產有沒有什麽異常?有沒有借貸關係?”
沈圓圓搖了搖頭:“沒有,我家沒有向誰借過錢,也沒有別人向我們借過錢,家裏的錢,都是老羅在打點,這些天,他也給我說過了,這筆錢,不能死存在銀行裏,要投資理財,我也沒有去管他,他把錢看得重,銀行存錢的那個密碼,他原來告訴過我,我早就忘了。所以現在也隻有他知道。”
……
從羅義家出來,米月便要到大門口查買保險的女孩子的監控。吳昊道:“一個買保險的,用不著懷疑吧?”米月道:“你沒有在保險公司做過,一般情況下,業務員能上門推銷保險的,對這一家的基本情況是摸得比較清楚的,至少知道應該是個有錢人。”
到監控室一查,查到了,確實是一位清秀漂亮的女孩子。
“周耘!怎麽會是她!”米月驚叫一聲。
米月看到了監控視頻進進出出的車輛,忙問保安:“羅義的車最後一次進小區時,你們能確認是什麽人開的車嗎?”
保安搖了搖頭:“不能確認,晚上天黑,看不清車內的人,我們一看是羅義的車,便忙開杆讓車子進了。”
“看看視頻吧!”
視頻出來了,羅義的車確實是11時43分進入的大門,車內的人雖然看不清楚,卻還是能辨認駕駛坐位上的人影,同時也看到,副駕座位上沒有人。
“看出這人是誰嗎?”
保安看了看,搖了搖頭:“這哪看得出來。”
米月對吳昊道:“把它拷下來,回去比對。”
米月又仔細看了看在羅義的車回到小區後出入人員車輛的情況,並沒有發現在這之後有可疑人員和車輛出入。米月想了想,對吳昊道:“我想,有不有這個可能,當晚如果不是羅義開著他的車回到他的住所,那麽這個人就極有可能是殺害羅義的凶手!羅義9時32分進入錦美大廈,到淩晨8時45分才出來,他說是健身,健身需要這麽長時間麽?還有,一大早不回家,卻去了錦城花園,直到晚上11時10分才出來,他在這裏幹什麽?我們都要好好查一查。”
米月聯係約談周耘,周耘接電話的時候,正好劉然在她身邊,正是黃昏,河岸公園寬闊的江麵映著落日的晚霞,倆人正在河堤上漫步。
周耘有些驚異地放下手機,對劉然道:“米警官怎麽又來找我了?”
劉然一驚:“她怎麽跟你說的?”
“她沒有說什麽,隻說讓我把地址發給她,在這裏等她,她大約半個小時就過來。”
“你沒有說同我在一起吧?”
“沒有。”
“那好,我閃了。”劉然強裝笑臉道。
“你怕什麽,我們又沒有見不得人的事。”
“告訴你,不要說同我在一起,就說你一人來散步,她問你什麽,按照我說的說,不用慌。”劉然嚴肅地道,摟了摟她,走開了。
米月一見到了周耘,便向她亮出了羅義的照片:“認識這個人嗎?”
周耘渾身一顫:“認識,他叫羅義,我是做保險的時候,向他推銷過保險。”
“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我,我沒有見到過他。”
“你是怎麽想到會聯係到羅義的?”
“公司通知的。”
“可是據我們向公司了解,你在向羅義推銷保險之前,就已經辭職了。”
“雖然辭職了,可是有客戶,還是可以做,公司還是有提成給我。”
“你在10月3日找過羅義,之後還與他聯係過沒有?”
“沒,沒有。”
“可是我們查羅義的手機信息,你們之間有過電話聯係。”
“哦,是吧,他是跟我打過電話,我沒有理他。”
“10月11日和12日你在幹什麽?”
周耘想了想,道:“哦,想起來了,這兩天,我媽要到醫院複檢,在醫院住了兩天院,我這兩天都在醫院陪媽。”
米月點了點頭。
周耘問:“羅大哥怎麽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死了。”
“啊!”周耘驚叫了一聲。
問完話,米月同吳昊上車,米月歎息了一聲。吳昊道:“我感覺這孩子像是在說謊,對我們有隱瞞。”米月道:“她在案發時沒有在現場的證據,而且,在向我們打聽羅的情況和聽到羅死亡的信息時,她的表情沒有做假,至於有些說謊或隱瞞,也許對一個女孩子和一個男人的交往來說,有一些不想讓我們知道的東西,總之,她不是此案的重點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