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草打兔子
淩晨2時,米月的電話響了,在市西城區曲路街出租房發現了潘大榮,民警在上門帶他去公安局協助調查時,潘持刀行凶,砍傷了兩名警察,受傷警察被迫開槍,擊中潘的右腿,現已送往醫院。
“哪個醫院?”
“市人醫第四附醫。”
米月忙向楊茹打了電話,火速趕往醫院。
米月到醫院一看,醫院一時沒有安排潘大榮的床位,潘大榮同被砍傷的兩名民警都坐在急診室椅子上包紮傷口,米月逐一查看,一名民警右手臂被砍了一刀,皮開肉裂,另一名民警砍在頭部,滿臉是血,潘大榮右大腿中了彈,米月問了醫生,醫生說,幸好都沒有傷到骨頭。
米月一看這潘大榮,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五,身體魁梧,頭發胡須濃密,他的大腿,比米月的腰還粗。兩名被砍傷的民警在他麵前,顯得比他矮了大半個頭。
潘大榮一聽米月是市刑偵隊的,哼了哼道:“我不跟你說,你把夏曉明叫來,我跟夏曉明說。”
米月感覺了一些異常,但她不能露聲色,冷冷道:“夏支是我的師父,他已經退休了,你要對他說什麽,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這麽說,我殺人的證據,是你弄到的了?”
米月心裏一驚,心突突地跳,她自己都糊塗了,強裝鎮靜,冷笑道:“你知道的,這叫老天有眼。”
潘大榮歎息了一聲:“我知道,從我開門看到警察站在門口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大限到了,這六年,這個場景不知在夢裏出現過多少回,哪一次不是在這惡夢中驚醒。”
六年!米月心跳得更快了,她想到了1.14”案,難道,他是殺害王必成的凶手?
米月試探地接過潘大榮的話頭,道:“夢既然醒了,索性都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我想,這麽些年,熬到現在,不容易。”
“所以我要問你呀,你們是怎麽找到我殺王必成的證據的?這麽多年了,為什麽現在才找到我?”
米月竭盡全力不讓潘大榮覺察出破碇。證據?什麽證據?雖然,她看完了“1.14”案的整個案卷,但她卻沒有能找出潘大榮作案的任何可疑線索,更別說證據了。但如今他既然已承認是他殺的,那麽,證據隻能在他自己那裏。
清晨,庫岸,水裏,屍體內的酒精含量……
米月在仔細搜索證據……
米月剛才從他的身邊,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不用說,這家夥喝酒了,難道這家夥喝多了,是在發酒瘋?她也是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喝酒了?”
“哈哈哈……”潘大榮突然放肆地大笑了起來,一隻手指點著米月道:“說對了!聰明!我想來想去,你們一定是從酒瓶上發現了我的指紋,對不對?”
酒瓶?哪來的酒瓶?難道是王必成家裏的酒瓶?米月看了王必成家裏的照片,客廳裏是有一個小酒吧台,吧台背後,是一整牆的酒櫃,酒櫃裏,擺放各式各樣的瓶裝酒。
米月一時又怔了怔,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你也別吱吱唔了,說說你的作案過程吧。”
“作案過程,我不說,你們是做夢都想不到的,知道我是怎麽進的王必成家麽?那天晚上半夜了,我是去歌廳找小冰的,到了歌廳門口,卻看到門口停著王必成的車,王必成了下車,站在車邊,是想透透氣吧,我當時看見什麽了,看見從門口出來的正是小冰,王必成向小冰招手。我當時也是靈機一動,悄悄在車背後上了王必成的車,伏在車後排坐位下麵,看見小冰開了前車門上了車,就坐在王必成副駕位置,估計天太黑,他們沒有發現我,車子就這麽開進他樓房的車庫。”
“他們下車時,也沒有發現你?”
“他們一下車,就是又摟又抱的,哪裏顧得上車子裏麵的事!我悄悄跟著他們身後,看倆人進了門,門關了,那是防盜門,我進不去了,不過我聽小冰在車上與王必成說話,王必成問小冰吃過晚飯沒有,小冰說,她們都是淩晨兩點鍾下班後姐妹們一起夜宵的,王必成說,我家沒有人弄吃的,小冰說,沒事,我們完事後她還要回去,姐妹們還約好一起吃夜宵,王必成說,我也不好送你回去,喝了酒的,不敢再開車。小冰說,不用了,我叫個的就是了。於是我就在門口等她出來,等了兩個多小時,他們出來了,我就趁王必成送小冰出門到路邊上出租車,房門還沒有關上的功夫,鑽進他的家的。”
“你這麽高大體胖,車子能藏得下麽?”
“這是現在發福了,那一年還挺瘦的。”
米月點了點頭。
“王進來後,看到了我,自然又驚又火,他要撥電話,被我把手機搶了過來,他說,我隻想問問小冰到家了沒有?我說,不用你問,我來問,那信息,就是我發的。我對王必成說,你不用發火,發火也沒有用,還不如坐下來,心平和氣地談談。他就坐了下來,要燒水泡茶,我看到他那一麵牆上酒櫃裏全是各種名酒,就說,喝什麽茶,喝酒吧!我便自己過去找酒,找了一瓶洋酒,順便就用茶杯倒酒,我喝了一口,他說,他喝不了酒,我說,那不行,不喝酒辦不了事,強灌他喝了。”
米月道:“你灌了他多少酒?”
“有好幾茶杯吧。”
“你既然說心平和氣地談,為何還要殺他?”
“這家夥不是個人嘛!是他該死嘛!我說,小冰是我的女人,你既然弄了她,我也不為難你,你拿出兩百萬,這女人我就不要了。他說,兩百萬!這麽一個女人,值兩百萬麽!我歌廳多少女子,我想要誰就要誰,你說是你的女人,你要去就是了,我又不同你爭同你搶!”
“你怎麽殺的他?”
“我沒有想到這王八蛋這麽不經喝,一下子就不省人事,倒在沙發上,就像一灘爛泥,我也喝多了,想起他同小冰鬼混的事,以及他說的這些話,所以我就想弄死他,我知道房門口就是水庫,就把他扛出門,仍到水庫裏了。”
“你怎麽想起來在酒瓶上留下證據?”
“我出門前,知道殺人不能留下指紋等證據,所以把茶杯的指紋也洗了,也依舊原樣放好,看那瓶酒,那是3升裝的,6斤酒,我們喝了一斤左右吧,就把那酒瓶蓋子蓋好,依舊放回原來的地方,才出的門。後來我細細一想,我隻知道冼茶杯上的指紋了,卻沒有想到擦酒瓶上的指紋,後悔死了,沒有想到當時你們竟然沒有發現!”
米月知道,清潔工第二天一早來打掃房間的時候,已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不光是茶杯洗了,連酒櫃裏的酒瓶也一隻隻抹了一遍,不可能留下指紋。
“你是怎麽出來的?”
米月知道,從半島花園到市區,有20多公裏的路程,專案人員查了幾天的出入口監控,恐怕連一隻老鼠都沒有放過,沒有發現有可疑人員出入。
“我做完事後,天就亮了,我當時也喝多了,很困,就在附近山林子裏睡了一覺,醒來後天就快黑了,我想,既然我能這麽進來,那麽,我也能這麽出去,到了晚上,我看見一輛車要出門,是一個小夥子開的車,我乘他不注意,也悄悄鑽進他的車後排,依舊躲藏在座位下麵,被他拉回了市區。”
“記得是什麽車,什麽牌子嗎?”
“好像是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什麽車牌不知道。”
……
米月疑心自己還在做夢,她真的有些不相信,自己為了查吳重九,打草摟兔子,卻摟出個這麽個積壓六年的大案來。
第二天天一亮,米月帶著楊茹,她要急著去拜訪一個人,她的師父夏曉明。
潘大榮已和盤供出,但光靠一個口供,難以形成證據鏈,現在,必須要找到有說服力的證據。
夏曉明在退休前,就有嚴重的三高症,高血壓,高血糖,高尿酸,用老夏自己的話說,各項指標都帶8,血壓180,血糖18,尿酸800。每天靠打胰島素降血糖。
夏曉明看了一遍米月遞給他的潘大榮的訊問筆錄,強壓著自己的心口,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米月有些擔心:“師父,您要是不舒服,就去醫院吧。”
夏曉明擺了擺手:“米月,我們去現場吧!”
“現場?都六年了,現場還在?”
“案子沒有破,現場就沒有人去動。”
楊茹開著車,載著米月和夏曉明,前往半島花園。
夏曉明一路感歎道:“米月,你師父不行了,真是後生可畏,不過我很自豪,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我們刑偵工作的未來。”
“師父,這不是我的功勞,真的不是,抓潘大榮,我一點也沒有把他往這個案子上想,我是懷疑他與吳重九案有牽連才要帶他到局裏問話的,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吳重九案怎麽會同這個潘大榮有牽連?”
“涉案人員吳重九原來就是六年前金碧*****的人,吳重九死後,殺害吳重九的人王玉山又被人謀殺了,所以我懷疑,這是一個有組織的犯罪團夥,而且我懷疑這個犯罪團夥,與當年的這個娛樂城的人有關係。”
“如果是團夥案,得要上頭出馬才行,你一個人應付不下來的。”
“現在隻是懷疑,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還沒有驚動上麵。”
夏曉明搖了搖頭:“我是過來人,你還年輕,聽我一句勸,幹我們這一行的,一旦投入進去,工作沒日沒夜的,飲食隨便應付,早一頓晚一頓,有一頓沒一頓,心力、體力在一天天,一年年累積透支,但我們卻渾然不覺,有不有毛病也都會不覺得,到頭來,身體跨了,就不可再逆。你們要吸取我的這個教訓,工作固然重要,但千萬不可把身體弄跨了。工作是幹得出色了,**也好,領導也好,會給你這個榮譽那個職稱,但到頭來,**也好,領導也好,不會為你的身體買單的。”
米月看了看氣虛虛身子的師父,心裏一酸,點了點頭:“師父,我曉得的。”
王必成的車子還停在車庫裏,車庫沒有門,車上麵已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夏曉明對楊茹道:“這車後排,還能找出潘大榮的痕跡物證嗎?”
“我試試看吧。”
米月道:“不是試試,是必須要找出來,潘大榮身高體粗,頭發胡須濃密,要貓在這個車裏至少有二十來分鍾,身體各個部位都會與車身有接觸,而且之後這車內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不會不留下潘大榮身體的生物痕跡,我想當初在現場痕檢的時候,一定不會把這裏列為重點的。”
楊茹隻得點了點頭。
米月等人來到王必成的房間,房間裏也是一層灰塵,客廳麵積約60平米,是一套中式的設計布局,黑檀香地板,沙發是一套花梨木中式家具,茶幾上放置一套紫砂茶器,東麵是一整麵落地式玻璃窗戶和陽台,西麵是吧台,吧台一麵全牆的是酒櫃,酒櫃上放置有各種紅白洋酒。北麵也是中式有水印樣式的山水風格的電視牆,電視櫃上放置的是當時最昂貴的體積龐大的六十寸背投電視機。
米月看酒櫃,酒櫃的酒還未動過,櫃子裏共擺有四排的各式各樣的酒,都沒有開動過,隻有潘大榮供出的一瓶3L的軒尼詩XO開動過,瓶內少了近半升的酒。
夏曉明道:“我問過李華婷和鍾點工了,李華婷說,王必成平時很少在家裏喝酒,當時是因為王必成當天吃晚飯時也喝了點酒,所以在屍檢時發現有酒精殘留,我也就沒有往這裏想。看來,是這個誤導了我。這個瓶子少了酒,我也看到了,我問過清潔工,這瓶酒什麽時候開動過,清潔工也不知道,說是這酒櫃裏的酒,沒有櫃門,容易積灰,她每一個星期擦一次,出事的第二天她正好把每瓶酒都擦了一次,她也沒有把這酒開沒開動過或瓶內酒少了的事放在心上,所以她也不清楚這瓶酒什麽時候被開動喝過。”
夏曉明說完,拉開了櫃子下層的抽屜,抽屜裏有幾套酒杯,對米月道:“當時鍾點工說,這些酒杯她一直沒有擦過,勘察人員對酒杯勘查時,已證實酒杯沒有動過的痕跡,所以我們判斷當天沒有飲酒行為,除此之外,我們發現門窗完好無損,鍾點工也說房間內的物品無損壞或異樣,而且在當晚還有李華婷在家,還有張小冰也來過,淩晨2點多鍾王必成還向張小冰發了信息,所以我們判斷,當晚沒有其他人在房間活動的可能性。”
“我們當初把重點放在出入小區的人員和車輛上,案發前夜是元旦放假的最後一天,第二天又是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出入半島花園的人員車輛達數千,我們就一個不漏地篩查,查了個昏天黑地,我們還全力排查王必成的社會關係和有接觸過的人員,也是數百人,雖然潘大榮因為有殺人動機,我們也把他列為重點排查人之一,但在核對出入半島花園的人員車輛中,沒有發現有潘大榮出入過的蹤跡,也沒有查出他與王必成的所有通訊信息,所以就把他排除了,哪個會想,他竟是以這個法子出入這個半島花園!”
夏曉明歎息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潘大榮作案手段還不算高明,但因為我們總會以常規的思維去推理,難免會受到不少的限製或局限,我們雖然時時提醒自己要以散發性的思維,超常規的思維去推理,但往往到了偵破的關鍵階段,真正該發揮作用的時候,卻偏偏做不到,教訓!教訓啊!……”
米月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不過也好,總算是他自己做賊心虛,跳出來了,真是應了辛棄疾的一句詞,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