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婦失蹤
2015年農曆7月15日,鬼節。
這一天,譚家村譚家媳婦鄒紅豔在黃家村光棍黃三寶家失蹤了。
黃家村的黃三寶不知道這一天是什麽鬼節,他隻曉得這一天熱得出奇,烈日烤得遍地綠油油的莊稼都垂頭喪氣,空氣中騰著熱浪,鳥兒都藏在林蔭下哈著氣不出聲。黃三寶一直到太陽已西下了才出門,他是想到那片辣椒地該澆水了,便扛上水桶水勺,要去菜地裏澆水。
譚家媳婦鄒紅豔便在這個時候朝三寶家方向走來,三寶看到了鄒紅豔,鄒紅豔穿的是一件粉紅的汗衫和牛伢短褲,走得急,胸前如兩隻注水的氣球一墜一墜,三寶一看鄒紅豔那惹火的身材,便會想起自己那位跟著別人跑了的老婆,自己的老婆也是因為這副惹火的身子,才把人家惹上身。人家是老板,人家老板有錢,老婆跟自己過苦日子,跟了老板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老婆說走就走了,三寶不怪老婆,隻怪自己沒有錢,自己窩囊。要不是老婆跟人家走了,自己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就不會總是走神,要是不走神,就不會從拆房的牆上摔下來,腿被摔成粉碎性骨折,回到這老家養傷。三寶想到這裏,心裏便不自在,放下了肩上的水桶,看著自己光著上身,便進屋找了一件白汗衫穿了,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點了一支煙,看著鄒紅豔離自己越來越近。
鄒紅豔是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三寶家門口。鄒紅豔在塘灣村的娘家舅孫滿周歲,她去吃喜酒,酒席上,被村裏的一批光棍花言巧語灌酒,被灌得身子有些輕浮,本想找個床好好困個午覺,卻想到家裏已懷孕拖著大肚子的母豬正等著她喂食呢,隻好暈暈糊糊地往家趕。
鄒紅豔見三寶坐在門前抽煙,順口打趣:“三寶,這大白天的,還有閑心坐在這裏噴毒哩!”
三寶聽鄒紅豔主動同自己搭訕,隻得嘿嘿笑了笑:“譚家嫂子,走這麽急,要趕去投胎麽?要不,坐下喝口茶罷。”
三寶也隻是順口說說客套話,曉得這鄒紅豔不會進他家喝茶的,畢竟這偏山僻村,自己一個光棍,孤男寡女的,鄒紅豔哪會不明白。三寶沒有想到,這鄒紅豔因喝酒吃了大菜,正渴得不行,喉嚨幹得要出火,聽三寶這一說,便點了點頭:“好呀,正好我渴了,有涼的,快弄些來。”
三寶聽了,不覺有些意外,忙道:“有,有!走累了,你進來坐坐罷。”一麵說,一麵進了廚房。
鄒紅豔揮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在門外站了一會,久不見三寶出來,看屋內一張椅子上擱著一把扇子,便進去取了扇風,看屋內擺了一張八仙桌,圍放著四條杉木長凳,一麵靠牆櫃子上放著一台20寸電視,一麵靠牆放著一張竹躺椅,旁邊放著幾張小竹椅,一看那躺椅噌光滑亮,一定是這三寶經常躺的,形成了包漿,鄒紅豔正想上去躺椅上躺躺,卻見三寶捧了一大碗已泡好的熱茶從廚房出來。
“你坐呀,坐呀!”三寶盯著鄒紅豔薄薄的汗衫包著的圓滾滾的胸,吞了吞口水。
鄒紅豔隻好在竹椅上坐了,接過了茶,一看還冒熱氣,吹著氣喝了一口,便道:“沒有涼的麽?”
“要是曉得你要到我家喝涼茶,我早就把它放冰箱冰了,還是喝點熱的好,走的這麽急,不要猛喝涼水,心髒受不了的。”
鄒紅豔笑了笑:“三寶,你還蠻會體貼人的嘛。”
又哈著氣喝了一口,問:“你這腳好了麽?”
三寶雙腳在地上跺了跺:“全好了,一點事都沒有了。”
“老板賠了你多少錢?”
三寶要是在別人麵前,不會說實話,人家曉得你有錢,總不是好事,但在鄒紅豔麵前,他要顯擺顯擺,道:“也不多,就二十來萬吧。”
“哦呀!二十萬還不多?你那老板還算大方。”便四顧看了看,歎了一口氣:“你聽我句勸,你用這錢,把這房子弄弄,早些找個婆娘成個家吧。”
三寶道:“嫂子有認得的妹子,就給我介紹介紹罷。”
“那要看你找個什麽樣的?要求太高就難了。”
“不高不高,能趕上嫂子一半就好了。”
鄒紅豔撲哧笑了,瞟了三寶一眼,眉眼之間便秀出一股意思來:“我一半的什嘛樣子?”
三寶看出了鄒紅豔眉眼之間的信息,心髒突突直跳,卻鬼使神差地轉了話題:“你那譚山哥還沒有消息麽?”
鄒紅豔一聽說到譚山,便沒有了表情,歎了一口氣:“有嘛消息,我隻當他死了。”
三寶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但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隻好順著說了,便歎息道:“這譚山也太不像話了,他既然在外麵已經有了人,你幹脆去法院告他,該斷就斷,該離就離,都這麽多年了,總不能把嫂子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人,丟在家裏不管不問。”
鄒紅豔便不言語,臉色沉了下來,隻是一口一口喝著茶,看門外,太陽已快落山了,滿山一抹殘紅。遠遠地,有一個人踉踉蹌蹌過來,鄒紅豔眼尖,認出是二帶子,一邊走,一邊賊頭賊腦地向屋這邊張望,鄒紅豔預感不妙,慌忙對三寶道:“你快出去攔住那賴子,不要說我在這裏,要是讓他曉得我這你這屋裏,一千張嘴都說不清。”
三寶往門外看了看,正是二帶子往他家這邊趕來,看鄒紅豔端了茶,進到他臥室去了。
三寶出了門,卻見二帶子要往屋裏闖,三寶伸手攔住:“哎哎!你要做嘛?”
二帶子哼了哼:“做嘛?我找我嫂子。”
三寶也哼了哼:“譚山嫂子是你什麽人?用得著你來操心!”
二帶子是譚山的堂弟,譚山這幾年沒有消息,二帶子便恨不得譚山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哪怕死了更好,他便好要了鄒紅豔。隻是這鄒紅豔沒有正眼看過他,二帶子別的本事沒有,死皮賴臉的水磨功夫還是有的,整天就是形影不離地屁跟,一同跟鄒紅豔去吃酒,也是喝了不少酒,本來還要討晚上一頓酒喝,卻見鄒紅豔不打招呼就走了,弄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了半天,還是跟了上來。鄒紅豔走得急,一時沒能趕上,遠遠看見鄒紅豔正在三寶的家門口與三寶說話呢,雙腳便邁得更快了,不想走急了,肚裏的酒被攪得發作,一陣陣惡心,終沒有忍往,吼吼地吐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不容易把五髒六腑都淘盡了,才回個氣來,見鄒紅豔已是進了三寶的屋,不覺氣衝鬥門。
“她是我們譚家村的人,我可是親眼看見她進了你家的屋,你叫她出來,我也好說話,要是不讓她出來,這事就鬧大了。”
三寶看二帶子的架勢,一聲冷笑:“怎麽著,看樣子,你還要到我家搜人?”
二帶子點了點頭:“你家裏沒有藏人,還怕我搜?”
三寶站在門前,雙手叉著腰,冷冷道:“你踏進這道門坎試試?”
三寶身高一米七八,膀大腰圓,是個幹體力活的身子,雖是斷過腿,畢竟年青,養了半年,也基本恢複了;二帶子雖說個頭與三寶差不多,身子卻像條四腳蛇,細長細長的,是個文化人的身子,可惜幹不了文化活的命,要是動起手來,二帶子顯然討不到便宜,隻是此時的二帶子仗著酒膽,量三寶還是個腿殘,不敢把他怎樣,竟一鑽就要進屋,被三寶伸手當胸一擊,二帶子踉蹌著退了幾步,腳下拌了一隻水桶,身子一仰倒在地上,後腦勺碰到了桶沿上,破了皮,滲出了血。
“好!好!打得好!打得好!”二帶子摸了摸腦勺,摸到了血,一麵說,一麵拔打電話。
“大伯,大伯!我是您侄二帶呀!出大事了呀!這黃家村三寶霸占譚山嫂子,我找他要人,還被他給打了呀!……”
譚家村與黃家村是當地的兩個大村,人丁最旺時,各有七八千人口,隻是現在男女青壯年大都外出打工了,村裏在家的老弱婦少也就兩三千來人。這兩家雖是近鄰,卻是有幾百年曆史的冤家了,常常為了一些山地糾紛,婚娶喪事,祭祠掃拜,人員摩擦,聚集械鬥不斷。這兩村祖祖輩輩定規,有女不嫁譚家村,有男不娶黃家女,譚黃不喝一家水,黃譚頂日不共天。
這譚家村二帶子的大伯是黃村的族長,叫譚大仁,在村裏上下人的眼裏,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者,村裏人鬧糾紛,村裏幹部做不通的工作,這譚大仁能做得通,算是個懂法明理的人,在村裏也有些威望。隻是一樣,一旦遇到黃家村挑事,這譚大仁是一絲一毫也讓不得的,這黃家村就像是他生生世世的仇家。
譚大仁接了侄子二帶子的電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帶子,你是不是喝多了,講鬼話哩!”
二帶子帶著哭腔:“大伯,您不帶人來,您侄子被打了也就打了,隻是他霸占譚山嫂子,我譚家村還有臉麽……”
三寶在二帶子打電話搬救兵的時候,也有些後悔他這一掌有些莽撞,不曉得一個喝多了酒的人,盡管口氣蠻大,身子其實是虛的,這麽不經打。要是搬來了救兵,在他房裏搜出鄒紅豔,他真的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便趁二帶子打電話的功夫,忙進屋勸鄒紅豔從後窗逃脫。到了臥室一看,沒有見到人,隻看見鄒紅豔喝茶的碗放在床前的窗台上,窗門已打開,顯然是鄒紅豔見勢不妙,跳窗走了。窗戶下麵,有鄒紅豔掉下的手機,應該是翻窗時不小心掉下的,三寶看了看手機,慌忙將手機關了,藏在床上枕頭底下。三寶的屋後是一片山林,山林中有一條山道通往譚家村,鄒紅豔小時候常常到他的後山砍柴,不會不熟悉這條道,既然鄒紅豔神不知鬼不覺穿過後山回了家,他二帶子就是搬來幾千人又何妨?三寶鬆了一口氣,理直氣壯地出屋,看著二帶子冷笑。
譚大仁帶領三十多名譚家村民前來要人時,天已經黑了,眾人進了三寶的屋,把裏裏外外搜了個遍,哪有人影?二帶子便在三寶的床上翻找,找出了手機,一查正是鄒紅豔的,臉都青了,便逼三寶要人,三寶衝眾人嚷:“你們看也看了,搜了搜了,這麽一個大活人,難道我把她吃了?她現在說不定就在自已家裏,你們怎麽不去她家找人?”
譚大仁氣咻咻道:“她要回了家,我還來這裏找你!這是帶子親眼看見她進了你家,她這手機還在你家床上,你還有什麽話說!現在這天都黑了,她一個女人家,還能不歸家?我們不找你,找哪個?”
三寶不信譚山嫂子不回家,這後山深山密林,她一個女人家,沒有任何理由躲在山裏不出來。難道在山上遇到什麽意外了?這山上雖說沒有傷人的虎豹豺狼,但遇上色狼卻難說,譚家村裏的禿麻子,頭上沒發,胡子卻長了滿臉,一張嘴可橫塞饅頭吹口哨,五十多歲了,沒討過女人,卻也有一手絕活,就是會獵野物,原來隻是些野雞山兔,近年來草深林密了,便有了野豬麂子,這禿麻子滿山放夾子,挖陷阱,逮了野物,到集上賣了,得了錢,便花在一些三不四的女人身上。禿麻子平時見到譚山嫂子,眼睛就要發綠,要是這譚山嫂子在後山恰巧碰見禿麻子,說不定要出什麽事哩!三寶想到這裏,便有些後怕,想來想去,怕是不能隱瞞了,再要隱瞞下去,真要出了什麽事,那公安可不是吃素的,還能查不出來?到時候隻怕吃不了,兜著走。
“她是在我這裏跳了窗戶,從後山走的,她沒有回家,是不是碰上了禿麻子,被他給弄了?”
譚大仁聽了,有些半信半疑。
三寶急了:“還不上山去找!”
三寶帶著譚大仁等眾人,從後山一路喊一路找,正好是月圓夜,月光如晝,找下了山,一直找到鄒紅豔家,哪裏見人?
“是不是她下山後串門走親戚了?”
鄒紅豔鄰居譚廣平的婆娘平時說話聲音就大,拉著嗓子道:“她走什麽親戚!她家的母豬,一天沒有吃食,餓得哇哇叫,把我耳朵都嘈聾了,造孽哩!還是我給喂的食。這母豬被鄒紅豔養了這麽多年,鄒紅豔什麽時候在外過個夜?我也勸過她,現在養頭母豬,也賺不了幾個錢,何必讓一頭豬把自己拴在家裏,鄒紅豔說,這母豬就是她一個伴哩,她也離不開豬,豬也離不開她。她會不管這豬,出門串親戚麽?”
眾人便又回到三寶家附近尋找,廁所裏,井裏,都用耙子撈了,附近魚塘的水都放幹了,沒有鄒紅豔的蹤影,魚塘雖是沒有人承包養魚了,但水一放幹,便有不少魚在活蹦亂跳,眾人便轟地下塘抓魚,為搶魚還有不少人在泥水裏滾打起來,一個個成了泥人。
“你到底把鄒妹子弄到哪裏了?”眾人遍找不見,逼問三寶。
“這山上除了禿麻子,不會有其他人進山,一定是禿麻子把人家弄了!”三寶哭喪著臉道。
譚大仁冷笑道:“是不是禿麻子幹的事,找禿麻子問問不就曉得了!”
眾人找禿麻子,禿麻子不在家,有看見的人說,當晚禿麻子扛了一麻袋不知什麽東西出門去了。
眾人隻好等禿麻子回來,等到半夜不見人回,三寶焦急道:“他會不會扛了人跑了?”譚大仁搖搖頭:“他這狗還拴在院子裏呢,他獵野物,全靠這狗,他待這狗比人帶兒子還親,還能跑哪裏去,連狗都不要?”
“他要是搶了紅豔,還會顧這狗!”
次日天亮,才見禿麻子一身酒氣,哼著酸曲回來。見自家門前圍著一大堆人,嚇了一跳,返身便跑,被幾個跑得快的小夥子追上提留了回來。
三寶劈頭便問:“我問你,你把鄒紅豔弄到哪去了?”
“什麽鄒紅豔,我弄她幹什麽?”禿麻子一時有些發蒙。
譚大仁倒挺冷靜:“我問你,你昨天下午去過後山沒?”
“去去去啦。”
“你見沒見過鄒紅豔?”
禿麻子這時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還以為是有幹部要來抓非法捕獵的人,弄得自己剛才這麽狼狽,卻原來是與鄒紅豔有關,不覺渾身輕鬆下來。
“我回到家,隻一刻功夫就出門了,哪裏會見到鄒紅豔?鄒紅豔怎麽了?”
“我是問你,在後山見過鄒紅豔沒?”
“你這問的什麽話!那深山老林,我怎麽會見到鄒紅豔?鄒紅豔去那後山幹嗎嘛?”
禿麻子又是一臉茫然。